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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灰》 | TXT下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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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反应最大的是唐文熙:“放弃?江同学你疯了吧,虽然不是什么大型比赛,好歹是个金奖啊,说不要就不要啦?”
江一芒附和:“是啊,万一有奖金呢?我还等着你给我买相机呢。”
几人中最理智的江雪梅认真思考后,作为长辈给出最中肯的意见:“我个人还是希望你去拿奖,毕竟这对你是一种肯定,在你遇到困难想放弃的时候,它会给你力量。”
易晖被说动了,犹豫不决:“可是要去首都……”
唐文熙立刻举手:“我陪你一起去啊!海边之行提前到明天吧,咱们赶紧的,到时候你拿奖,我回家!”
两天后的晚上,红色信号灯闪烁在夜空里,一架飞机缓缓降落在首都机场。
周晋珩最后一个下飞机,脚刚一沾地,在下面等着的小林就给他递眼镜和口罩:“外面来了百十来个接机的粉丝,咱们脚程快点儿,尽量不引起骚动。”
周晋珩今天没化妆,眼周凹陷隐隐发黑,满面倦容尤为明显。他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从海岛度完假回来,周晋珩就一头扎进工作中,不仅把因为请假落下的工作补上,还把之前公司放着待考虑的通告全都接了,另外还签了一部下个月就开拍的电视剧,八十多集的历史剧,少说要拍三个月,今年剩下的时间一下子排得满满当当。
小林起初以为这祖宗开窍了,想趁年轻好好打拼事业,可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发现好像并非如此。
周晋珩除了睡觉吃饭,其余时间几乎都在忙。以前还时常能见到他在休息室跷二郎腿听音乐喝咖啡,现在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拍摄之余难得有空休息,小林枕头毯子都给他铺开了,他却只是坐下捧着剧本看,凝神专注,仿佛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打扰到他。
易先生去世的事小林也听说了,原以为按周晋珩对他的态度,没了易先生管着,以后日子应该好过不少,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好过”。处在迷惑中的小林甚至产生了一个最不切实际的想法——周晋珩是因为易先生的去世才这样意志消沉,落得要用工作来缓解悲伤、填补内心空虚的地步。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周晋珩对易先生的厌恶,连他这个上任不久的助理都知道,怎么可能为易先生的死如此伤心?
问是不敢问的,周晋珩的臭脾气人尽皆知,于是小林劝自己做好分内事,不要八卦长舌,保住这份薪资优渥的工作才是正经。
对他来说,跟的艺人沉迷工作反而是好事,至少耍脾气的时候少了,也更听话了。
若要放在以前,周晋珩最多戴个眼镜,口罩是绝对不肯戴的,嫌闷得慌。这会儿只皱了皱眉,就把两样东西接过来都戴上了,边走边把敞开的外套拉链拉上,省得太惹眼。
然而这样做并没起到什么效果,还是被眼尖的粉丝们发现了。
这是非公开行程,公司只安排了两个工作人员接机帮忙拎东西,加上小林总共也就三个人。夜已经深了,机场值夜的保安还没来得及出动,一行四人就被团团围住,一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周晋珩被围在最中间,本想埋头向前走,奈何人实在太多,远不止小林说的“百十来个”,周围黑压压的都是人脑袋,挤得他动弹不得。
选择乘坐深夜航班本就是为了避开粉丝,没想到还是遭遇这种情况。墨镜口罩遮挡下的表情渐渐开始不耐烦,周晋珩抬起头看前方的路,刚要挡在他身前的小林让开让他自己走,视线越过众人挤在一处的头顶,蓦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咖色针织长衫,里面配了件蓝色毛衣,下 身穿长及脚踝的牛仔裤,搭着一双白色的球鞋。
一套甚至称不上和谐的搭配,莫名地吸引了周晋珩的目光。
他看见那人站在大厅的角落里,把身后背着的包摘下,然后抬起一条腿支撑背包,双手伸进去翻找什么。
由于单腿独立重心不稳,那人贴着墙原地蹦跳几下,过了一会儿掏出一张面纸,才把抬起的脚放回地上,埋头用纸擦鼻子。
十分寻常的动作,却让周晋珩看得愣住。反应过来后他便拨开人群,大步向前移动。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他一边说一边艰难地往人群外挤,途中不小心碰到一个粉丝,小姑娘一个激动手机掉在地上吓得尖叫,正好掉在周晋珩脚边,他便弯腰捡起来塞回她手里。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秒,再抬头时,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周晋珩不死心,不管不顾地挤出人群,飞奔向那个角落。
停在刚才那人站过的位置,他摘掉碍事的墨镜,环视几遍四周,才被迫接受那人确实不见了的事实。
小林拎着大包小包追上来时,哭丧着脸刚要问祖宗你又干吗,周晋珩抬头环视了一遍大厅上空,命令道:“去调监控。”
小林莫名其妙:“啊?”
周晋珩还在喘粗气,瞪着眼睛拔高音量,几乎用吼的:“去调这里的监控,快!”
深夜的机场大厅往来旅客稀少,角落的一根石柱后,易晖背靠墙面,把书包抱在怀里,抿唇屏气,眼睛睁得滚圆,仿佛受到巨大的惊吓。
上完洗手间的唐文熙在附近转了好几圈,最终在这个犄角旮旯里找到易晖,见他满头冷汗,捏着书包的手指关节都泛起青白,也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感冒这么严重吗?还是恐飞症延迟发作了?”
为了省钱省时间,两人放弃高铁,买了深夜的打折机票。易晖在上飞机前告诉唐文熙他有点害怕坐飞机,还告诉他会努力克服。
见来人是唐文熙,易晖松掉一口气,闭上眼睛,说:“刚才回想到起飞的瞬间,有点害怕。”
“那就别想呀,越害怕还越是要去想,你这不是找虐吗?”
唐文熙陪着易晖在原地待了一会儿。
做了几次深呼吸,睁开眼睛时,易晖的表情有所放松,额头上的汗也消退大半。
“没事了。”他摇了摇头,说,“谢谢你。”
唐文熙将信将疑:“真的?”
易晖把书包背回肩上,拍了一下唐文熙的肩,语气轻松道:“真的,我们走吧,再晚就没车了。”
第十四章
第二天去美协领奖的路上,易晖还是喷嚏连天。
“我昨天晚上是不是抢你被子了啊?”唐文熙担忧地问,“一剂药下去,这感冒非但没好,怎么还更严重了呢?”
易晖把擦完鼻子的纸塞到随身携带的塑料袋里,鼻音浓重地说:“不是,我一感冒就这样,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昨天晚上到提前订好的酒店,唐文熙突发奇想要陪易晖一起住,说怕他一个人害怕。原本想把大床房换成标间,前台说没有空房了,两个大男孩就在一张床上挤了一晚。
就算易晖说不是他的问题,唐文熙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发说:“今天晚上请你住我家,我睡沙发,你独占我的床!”
这回轮到易晖不好意思了。他一个劲推脱,唐文熙一再邀请,说自己的父母都很和善可亲,他才动摇:“真的……不打扰吗?”
唐文熙拍胸脯道:“你就放心吧,我在你家叨扰这么久,我妈昨天在电话里还让我把你带回家做客呢,给你做糖醋里脊、醋溜大虾,还有拔丝苹果!”
易晖嗜甜,这几个菜牢牢掐住了他的命门,他干咽一口唾沫,点了点头:“那就……打扰了。”
颁奖典礼安排在首都美协的大院里,两人找了后排的位置坐。
唐文熙也得奖了,捧着优秀奖证书从台上回来的时候蹦蹦跳跳像只兔子。等到易晖上去更兴奋,上蹿下跳又像个猴,拿着手机对台上就是一顿猛拍。
易晖生怕被从前的熟人看到,不想留影,全程用证书挡脸,让说几句获奖感言他也摇头不语。最后缀在队伍末尾从台上挪下来,唐文熙直喊可惜,散场后硬押着他在门口牌匾旁留了张影。
“唯一的不完美就是这身衣服,”回去的路上,唐文熙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惋惜道,“你说你好好一个艺术家,平时的穿搭都是啥?”
易晖笑道:“妈妈给买的,穿着舒服就行。”
到唐文熙家里,跟他的父母打过招呼后,就被他拽进卧室,关门,拉窗帘,然后……打开柜门。
唐文熙的衣柜很大,占据了整整两个墙面,他一边拿一边唰唰唰往易晖怀里扔:“我跟你身材差不多,试试这个,再试试这个,这件也好,粉色衬你肤色,快,穿给我看看。”
易晖没想到他还有给人打扮的癖好,像个木偶人似的被他摆弄半天,最后换上一套衬衫马甲,唐文熙兴致勃勃地拿领结要往他脖子上系,易晖无奈道:“待会儿吃饭,碰脏了别怪我哦。”
唐文熙笑得眼睛眯成缝:“不怪不怪,一模一样的领结我柜子里还有七八个。”
易晖:“……”
吃饭的时候,唐家父母都很热情,一个刚给他夹完菜,另一个的筷子也伸过来了。易晖说吃不下,他们就给他拿了个空碗在旁边专门放菜,说这样凉得快,慢慢吃。
席间聊天,说到今天拿的奖,唐母把易晖夸到了天上,说:“我们家文熙要有你一半优秀,我做梦都能笑醒了。”
易晖被说得不好意思,道:“唐同学的审美水平很高,很会……会搭配衣服。”
唐父笑了:“那倒是,他当年考大学就想着念服装设计。”
易晖疑惑:“那怎么……”
唐文熙嚼着食物含混不清地说:“我妈觉得做裁缝没出息,趁我不注意把我志愿给改了。”
易晖再次无语,心想果然是一家子,总算知道唐文熙这乐天性格是如何养成的了。
吃过饭,接到了刘医生打来的电话。
这周的例行谈话因为易晖去首都拿奖取消了,刘医生在电话里询问他这几天过得如何,得到一切正常的回答后,再以朋友的身份恭喜他勇夺金奖。
“谢谢,不是什么含金量很高的奖,没那么厉害的……”易晖又开始不好意思,边讲电话边退到唐文熙家的院子里。
唐家住一楼,老式小区的一楼带个小院子,虽不如他们家那个大到能种树养花,至少也能支开一张折叠桌和两张小板凳。
易晖在其中一张凳子上坐下,背对院子的镂空铁门,继续跟刘医生讲电话:“有奖金啊,准备给妹妹买相机……我自己?不用啦,我没什么想要的东西,画画主要还是为了开心,奖金是其次……字有继续练,您不是说多写字可以锻炼大脑吗?我来首都也把字帖随身带着。”
电话那头的刘医生又进入辅导状态,问他周围有什么,让他描述给他听,或者画下来、写下来。
易晖应下,站起来刚要环视四周,忽然被一个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回来了也不告诉我?”那人比他高,轻易地把他困在怀里,靠近他耳边,“在跟哪个野男人电话撩骚呢,嗯?”
易晖被喷在耳边的热气弄得汗毛倒竖,吓得差点跳起来,手机脱手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
等到挣开桎梏,撒腿跑到墙根处,扭头一看,来人竟是杨成轩。
杨成轩看到是他也满脸错愕,上下打量一圈,似乎想不通唐文熙的衣服怎么会在他身上。
随后回过神来,举起双手以示清白:“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易晖还在喘,努力克制心悸,慌得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应对。
还是杨成轩先动了,他向前一步,见易晖怕得厉害,又绅士般地退回去,脸上的笑容却浮起一丝戏谑:“啧,不只长得像,连这畏手畏脚的样子也像得很。”
同一时间,首都机场监控室,周晋珩按掉了杨成轩打来的电话。
这里的监控不是他想调就能随便调的,昨天小林吃了闭门羹,他亲自去也没能见到相关负责人,最后是求了周骅荣帮他疏通关系,才在今天有机会进到监控室里面。
进来也只能看,不能拷贝带走,是以周晋珩把昨天那个时间段内各个角度的影像都调了出来,聚精会神地盯屏幕,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附近是大厅角落,监控的视角狭窄,周晋珩第一眼看到的位置几乎没被拍到,只能看见匆匆闪过的一个瘦削侧影。
倒是另一个角度的监控拍到了正面。只见那人慌慌张张地跑进镜头,然后拐进角落,背靠墙面,利用旁边的石柱遮挡身体。
“就这里,停一下。”周晋珩连忙道。
画面定格,放大,摄像头因为挂得太高,拍下的画面并不清晰,勉强能看出咖色针织长衫,还有里面那件十分不搭调的蓝色毛衣。
面孔更加难以分辨,看清五官已是极限,但凡在监控画面里出现过的人,都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能生生把正常人都逼成脸盲。
一旁的小林凑过去看了半天,怎么都看不出个具体轮廓来:“这个是……”
没等他把这张脸跟见过的某个人对上号,周晋珩就出声道:“易晖。”
小林愣在原地,反应了好半天:“易先生不是已经……”
“是易晖。”
周晋珩语气肯定,拿起手机开始拨号,那头传来的忙音让他有些急躁,又反复拨了几遍,小林看到他拨号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记录……对了,乘坐记录!”周晋珩又死死盯着屏幕上的人看了几秒,眼神更加坚定,随后掉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