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猛然一瞬间从暗到亮，方鹤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随后望向时朔。

　　他身上的白衣依旧整洁如初，看不出丝毫打斗的痕迹，就连身上也没有沾染血腥味的痕迹，显然刚刚的战斗很顺利。

　　方鹤看向了他的右手，那里有一块白色的令牌。此时室内所有的光线汇聚都是出自于此。

　　方鹤将杯里的水喝干净，扬眉问道：“这就是第一圣地的令牌？”

　　令牌表面没有任何字眼，全身上下都是白色的。除了发光之外，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

　　时朔点了点头，他的身上一直紧绷着。只要周围稍有动静，他就会拔剑而起。事实上，不光是时朔这样，几乎拿到令牌的人，在接下来的二十天都会这样神经紧绷。他们一边往第一圣地赶一边进入生死大逃亡中。

　　方鹤倒也没劝阻，他重新给自己灌了一杯水，唇部刚刚贴上杯沿，便感觉到一记凌厉的攻击自背后袭来。他的脚步微微一错，面前的地上便多了一道清晰可见的裂缝。

　　裂缝深不可见、神秘莫测。

　　方鹤的瞳孔一缩，全身灵力高度运转，整个人飞快地朝着左边移了过去。几乎，他的前脚刚刚撤离，后脚刚刚待过的那块地面便被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他的身子微微后移靠在讲台上，伸手向后摸去，便寻到了一把长尺。而在他面前，则是剧烈的、带着劲风的刀影。

　　情况危在旦夕，战争一触即发、迫在眉睫。

第11章

　　尺子是很普通的那一款，连棱角都没有开，没有任何伤害力。

　　方鹤脚下用力轻轻一躲，身上的灵力全部倾涌而出，导入尺内。尺子瞬间碎裂，碎屑向四处飞散。它的顶部终于不再是平等的，而是磨成了一块尖锐的凸角。在光的反射下，散发出惊寒的光芒。

　　方鹤用力攥着这把尺子，朝着来人薄弱点凶猛地刺了过去。他屏住呼吸，心脏好似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方握着刀的右手上，身形随着对方的刀影移动。

　　方鹤觉得现在自己的大脑出奇的冷静。他步伐一移，顺着刀影的空隙向前，手轻轻一扬，尺子尖锐的顶部就这样刺上了对方脖子上的动脉，灵气自顶部溢出，搅乱了对方体内灵气的运作。

　　鲜血遍地。

　　方鹤舔了舔嘴唇，他只觉得耳朵轰鸣，心脏的跳动声越来越响。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就这样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尺子。尺子已经被灵力冲散地四分五裂，唯有他手里还存在几块残片将就地合在一起，鲜血缓缓从缝隙里流过。

　　他猛地扔掉手里的尺子，走到饮水机旁，猛灌了几口水之后才感觉自己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他抬眼望向室内，时朔已经坐在了课桌旁，他的剑依旧负在他的背上没有离开。唯有他身旁地板上沾染的几点血渍告诉方鹤，刚刚这里还有惨案发生。

　　方鹤握紧杯沿，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你猜今晚回来几波。”

　　时朔眼帘低垂，嘴角扬起一抹肆意的笑容。他的眼角不知何时溅上了血液，鲜红的颜色衬得他眼底的清晰更为深沉。他将剑解下，放在手旁，轻声说道：“今晚不会再有人来了。”

　　果然，一夜风平浪静。

　　方鹤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到醒来时天光大亮。周围的街市人来人往，颇为热闹，与夜晚的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从座位上起身，便发现昨天打斗残留的痕迹、鲜血全都已经被收拾干净了。站在窗户口向下望去，时朔早已在街角僻静处开始练剑，在他的旁边，陶乐乐正在大声地朗读着书上面的内容。

　　目光所及，一片生机。

　　方鹤突地松了一口气，目光随意一瞥，便看到讲台上多了一把木尺。尺子的刻度和做工都很精巧，像是陶乐乐的手臂。他把这尺子放进笔筒里，和周围的木铅笔完美融合在了一起。

　　他伸了伸懒腰，下楼去找时朔他们。还没走近，陶乐乐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飞快地朝着他的方向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仰着那张白嫩嫩的脸道：

　　“方老师方老师，时朔大哥说你昨天晚上帮他补习了，我不管，我也要补习。”他一边说着一边举高了手中的书。

　　书页摊开。方鹤瞥了一眼，上面的页码已经到了最后一页。倒是也差不多了。这样想着，他摸了摸陶乐乐的脑袋，让他跟上来。

　　今天就要进行陶乐乐的第一堂课了。

　　二楼的教室还是时朔先前上课的那间。或许是因为招收第二个学生的任务还没有出现，其他几间教师依旧是锁着的。好在，学生数量少，时间上也不会有所冲突。

　　陶乐乐坐在教室里，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方鹤。

　　方鹤首先考教了他书后半页的内容，陶乐乐完美地回答了上来，知识点没有任何混淆，这让方鹤满意地点了点头。教学生嘛，最喜欢教的便是陶乐乐这种长相灵巧的、说话乖乖的、认真看书的好学生了。

　　他将书本放下，对着陶乐乐说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方法。所以，接下来，你要在一个相对虚拟的环境下，动手将书里的内容做出来。老师也会在一旁认真地监督你的。”

　　陶乐乐立刻点了点头，他捧着书本期待地望着方鹤。他早就在等待这个了，之前看时朔在里面坐了一会儿，就能够领悟极致剑气。他怎么说也是老师的学生，绝对不能比时大哥要差！

　　怀着这样的心态，陶乐乐小拳头一握，随后他的眼睛挣得大大的，什么都不想了。他看到一个无比瑰丽、严谨的空间。白色的墙壁、淡淡的酒精味，以及各种精密的仪器。就连他身旁的桌子上，此刻也摆了大大小小的管子和杯子。那些管子和杯子是他从未见过的形状，也是他未曾触碰过的质地。

　　他舍不得挪开一点目光，直至方鹤走近，他才恋恋不舍地抬头看向方鹤，目光中是掩盖不住的新奇。

　　这是方鹤潜心研究出来的科学实验室，范围覆盖了整间教室，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他调查过，在修真界，想要知道材料的融合度、知道什么温度适合锻造，都凭借着过来人的经验和手感。因此，往往打造出非凡、稀世这些器具的大师，在花相同材料的情况下，他们更有几率打造出同等级或者更高等级的器具。

　　因为，这些东西都是不可复制的。

　　但是，方鹤并不想陶乐乐就这样按部就班的走下去。他想让陶乐乐了解每一个材料的特性，对它们了如指掌。之后，想要打造一件器具就会变得十分简单了。他想要陶乐乐做到，只要打造出一件非凡的器具，之后的每件都必须是非凡。

　　这点，从现在开始培养起来并不难。

　　补习班给陶乐乐准备的书里面详细记载了各个材料的特性，精确到了极致。方鹤根据上面的内容，很容易模拟出一堆材料。

　　他拎着陶乐乐的手，来到了一个储物柜旁，轻轻伸手，便将柜门打开。柜门里面摆放着大量的材料。按照珍贵程度，从前往后依次排列。陶乐乐睁着眼睛，看着面前成堆出现的材料，高兴得手舞足蹈。

　　他早就想动手实验一番了，可惜苦于没有材料。之前的材料都是家里提供的，他一点价值观念都没有。等到来到补习班之后，他才知道，原来那些普通的材料，成堆成堆的买，也要花不少的钱和灵石。他就将心思歇了下来。

　　方鹤看着他高兴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扬起了一抹笑意。他从讲台上拿了一个本子，用夹子夹住，就这样挂在了墙壁上。做完这些后，他指了指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对着陶乐乐说道：

　　“这些都是你今天这堂课要完成的任务。时间四十分钟，完成之后剩下的时间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实验。”

　　这上面都是一些基础的锻造小测试，是根据陶乐乐的水平布置的，内容很繁琐但却很简单。他这么做，主要是为了磨炼陶乐乐的心性。小孩子的心性不定，如果没有一个目标放在这里，这四十分钟时间很容易就会浪费。

　　既然教了这个学生，那么他就得对这个学生负责。

　　陶乐乐倒是一副热天派的性格，他高兴地耶了一声，就跟着方鹤走到了实验台。方鹤随意瞥了一眼，基本上是他前世知道并且操作过一些的仪器。他手把手地教陶乐乐使用，见他会了，便坐在一旁看起了书来。

　　他看的是陶乐乐的第二本教材，百科全书第二册 。这本书不是讲什么锻造类的材料，反倒是讲一些灵草灵药。这些知识对于陶乐乐来说是一些课外的、感兴趣的书籍，但对于方鹤来说，却是了解这个世界最有效的途径。

　　周边是玻璃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叮咚作响，煞是清脆。偶尔窗外传来几声鸟鸣，伴随着清风徐徐，方鹤颇有怡然自得的闲趣心态。但是，无论是他，还是另外两个学生都明白，剩下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了。

　　·

　　五天转眼过去。

　　时朔的令牌已经亮起五天了，在这五天内，很多人找上门来，都被时朔一招制服。

　　原本他们以为时朔即便金丹恢复，实力也会有所损耗，是一个能拿捏的人物，但他们没有想到，时朔的实力经过这次破碎重建后，又变强了很多。渐渐地，来补习班的人越来越少。偶尔听到外面的打斗声，时朔和陶乐乐都能面不改色的继续上课。

　　当解决完外面的人之后，时朔擦拭着剑身走了上来，他的脸上还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踏着楼梯走了上来。

　　在方鹤的面前站定，他就这样抱着剑若无其事地说道：“我要走了！”

　　第一圣地距离这里大概有十天的路程。时朔现在动身，算得上很晚了。方鹤也早就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他点了点头，将之前收拾好的储物袋拿了出来。

　　那个小小的储物袋被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抛，就这样落在了时朔的怀里。他扬了扬唇，轻笑道：“早去早回啊！”

　　时朔沉默了一会儿，弯腰将储物袋挂在了腰边，点点头踩着飞剑上去了。看着时朔远去的身影，方鹤嘴角的笑意加深，抱了抱陶乐乐软软的小身体，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乐乐，你要不要去第一圣地玩一玩呀？”

第12章

　　定九城是距离第一圣地最近的一座城市。

　　离第一圣地越近，越能看到许多修为到达金丹的修士。即便他们收敛声息，身上也有迫人的威压，让人不敢靠近。

　　方鹤拉着陶乐乐，选了一个较为平民的客栈走了进去。一进去，便迎来扑面的灵气。灵气化为浓雾，在空中不断翻腾着，涌入在场每个人的经脉中。顿时，方鹤便觉精神一振，舟车疲惫都减缓了许多。

　　客栈里面热热闹闹的，放眼望去几乎坐满了人。方鹤在店小二的指引下，终于找到了一个位置。位置靠窗，视野很好，坐在这里几乎能看到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方鹤把陶乐乐的位置放在他的身旁，点了几样菜之后便听着周围人的谈论。

　　天南海北的人聚集在这里，将东南西北四域的消息互通。一些新崛起的天才和成名已久的天骄就会在此时被拿出来相互比较。

　　“最新消息！东域天骄叶今启连斩十一名金丹，护住自己的令牌后，一路向西，正在赶往第一圣地。要我说，今年能在第一圣地破丹成婴者，必有他的名字！”

　　坐在方鹤面前的一个中年大汉，将手里的酒壶往桌上一放，得意洋洋地说道。他的话音刚落，旁边一桌的客人便立刻摆摆手，摇头叹息道：“你这个就是过时的消息了。”

　　周围人的目光立刻放在了对方身上。对方拿着一柄折扇，装模作样地押了一口茶之后，才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

　　“西域的荀禹诺在大荒沼泽沉淀三年，最近现身时，有人亲眼看到他的身上闪过一道巨大的光柱，约莫有十枚令牌在他的身上。”

　　这一句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沉默了。整个大厅一瞬间沉寂了下来，就连方鹤的眼中都闪过一道深思。一枚令牌的争斗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那几乎已经把普通资质的人隔绝在外。十枚令牌，除却荀禹诺自己的一枚，剩下的九枚都是从别人身上夺来或者杀来的。

　　这实力让人望尘莫及。

　　方鹤的心隐隐提了上来。正在这时，店小二走到他的旁边，将刚刚点的菜肴一一摆放在他的面前。灵茶清香，喝了一口便让人神清气爽。更别说灵米软糯，颗颗晶莹剔透，轻轻夹起，入口即化。

　　方鹤给陶乐乐盛了小半碗饭，放在他的面前，随后便自己动手开始吃了起来。他一边吃，一边耳朵竖起来，听着周围人的争吵。

　　几乎每个域都有三四五个能叫得上名字的天才，就连事迹都让人听得为之震惊。期间，方鹤甚至还听到了岳志承的名字。但他不管听了多久，都没有听到时朔这两个字。

　　陶乐乐的注意力显然也不在饭上，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扒着饭，在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名字后，他整个脑袋都垂了下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方鹤心中暗笑，给他夹了夹菜，盯着他一点一点地吃下去。时朔没有被提及，反而在他的意料之中。这意味着，对方没有碰到厉害的人，还没有遭遇危险。不然不说别的，光他手中的极致剑气，只要一眼，便会让人毕生难忘。

　　吃完饭之后，他们便走出了客栈，朝着街道上的商铺出发。

　　或许是靠第一圣地的缘故，定九城的商业贸易发展得特别好。几乎各大域的东西都会汇集在这里，供人交换。

　　只不过一般街道两旁的店铺都是定九城固有的，他们支持路过的修士进来把东西卖掉，当然会以低价收购，最后高价卖出。这中间的差价往往让人咋舌。只不过很多修士考虑到安全问题，最终无可奈何选择妥协。

　　方鹤带着陶乐乐进了一家器具铺，将陶乐乐路上打造的普通器具卖掉，价格并不是很高，几乎一件一个灵石。陶乐乐却不在意，他一口气卖了十多个，最后捧着十多个灵石笑得甜滋滋的。

　　他掰着手指朝着方鹤炫耀道：“老师老师，我也能赚灵石了呢！那些器具的材料才花了我半块灵石不到，居然就赚了这么多！”

　　这句话被别的锻造师一听，怕是会吐血郁闷无比。要知道，锻造师这一行业确实存在令人心动的差价，但一般等级越低的锻造师，他们会越穷！因为，他们需要反复模拟一个材料最好的融合时间、不断计算着里面的精确数值。往往等级越高，消耗的财富便越加惊人。所以，每个高级的锻造师，他们的身后往往是一个庞大的势力，能够支撑着他们损耗材料。

　　但陶乐乐却不同。他将百科全书里最精确的材料数值背下来后，便每日都在黄粱一梦构造的实验室里反复实验，自己动手验证一遍。现在将普通材料交到陶乐乐手中，损耗率已达到极低。这也是为什么，陶乐乐觉得锻造师赚钱的原因！

　　方鹤摸了摸陶乐乐的头，把他带到客栈里安置好后。想想又不放心，在这间客栈里布置了黄粱一梦，造了一个迷宫出来。这样一来，至少四十分钟内，陶乐乐是安全的。

　　仔细叮嘱了陶乐乐后，方鹤这才起身离开，朝着店铺的后面走去。那里是一条小巷，在荒野僻静处，平日里清清冷冷的，唯有第一圣地开启之时，这里人烟熙攘。

　　这里是来往修士私下交易的场所。很多南来北往的修士不满店铺的压价，都会来到这里摆摊，等待着有需求的人上门，卖出一个自己觉得合适的价钱。但这里的交易并不归定九城管理，因此往往有杀人夺宝的事情发生。

　　鱼龙混杂，这也是为什么方鹤不把陶乐乐带来的原因。

　　他一路向前走着，一路看着地摊上的东西。大多数东西，他都能认得出来，大多都是各域中常见的东西。但由于东南西北四方距离过远，最后导致价格也各有不同。

　　这样一条街逛完，方鹤大多能够将四大域的东西看完、认识全面了。他的脚步放慢，最终走到巷尾的一个摆放着锻造器具的小摊上挑选起来。

　　陶乐乐的材料已经用完了，基础磨得差不多后，便要考虑修炼的事情了。

　　锻造师修炼入门的第一步，就是要锻造出灵器，而灵器则需要更高一级的材料。这也意味着更贵的价格！

　　这材料，在定九城沿街的商铺里买，方鹤肯定是买不起的。那一堆材料估计要把方鹤的底子给挖光，所以他才寻思着来这里购买。方鹤低头看了一眼材料的价格，倒是比店铺里的便宜不少。他认真地一样一样挑选起来，每次挑得都不多，但种类倒很齐全。

　　小摊的主人是一个相貌年轻的修士，长得挺和善的。粗粗看了一眼，便知道方鹤是懂这一行的。他顺嘴地搭了一句话说道：“兄弟，你这材料选的不够啊。第一次锻造吧，失败率会很高的。要不，再买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