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但歉意很快就压了下去，露出像弃犬一样可怜的表情。

　　“对不起月月，我对你的心情感同身受，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生在这样冷漠的家庭。”

　　“被忽视的滋味，身不由己的滋味，我都太懂太懂了……”

　　唐黎月吸吸鼻子，“可你不是郁家的长孙少爷吗，怎么会被忽视，怎么会身不由己？”

　　郁敏川只是苦笑，“我累了，不想说了。”

　　郁敏川不想说，此时的唐黎月也没有心情问。

　　两人就这么对坐着，低头沉默着。

　　过来好一会，两人都刚巧抬起了头。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均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自怜和不甘，像是在照镜子。

　　在这个瞬间，两人齐愣。

　　几秒后，相视笑了。

　　虽然两人的笑容有些苦涩，但能笑出声就证明心情已经好了许多。

　　郁敏川弯着唇笑出了梨涡，语气打趣道：“怪不得早晨第一眼见你就想跟你做朋友，原来是因为我们都是可怜虫。”

　　唐黎月也笑了，虽然眼眶还含着泪珠，但显然轻松了许多，“谢谢你。”

　　“谢我什么？谢我害你进到郁家这样的火坑吗？还是谢我势单力薄没办法护你吗？”

　　唐黎月摇头，“像你说的，没有我，你母亲也会给你安排其他人，而我也是一样，就算不是郁家，只要我有求于我父母，那也会有别的火坑等着我。”

　　而且，她不需要郁敏川护着。

　　郁敏川能跟她假扮夫妻，而不是做真夫妻，就已经万幸了。

　　她不会在郁家呆一辈子的。

　　她会凭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爬出深坑。

　　不再多言，唐黎月道：“敏川，我先推你回去吧。”

　　“嗯，好。”

　　将郁敏川送回房后，唐黎月也回到了她的小房间。

　　小房间是真的小，只能容下一张床和一张书桌，连衣柜都没有，只有角落能容纳唐黎月的行李箱。

　　行李箱此刻还摊开在角落里，里面每一件衣服都是旧的，但都洗得很干净，也叠得很整齐。

　　昨天傍晚，在她答应替妹妹唐雪瑶嫁进郁家后，唐家所有人都在欢呼，只有邱姨红着眼眶帮她收拾行李。

　　明明就几件衣服，邱姨却叠了很久很久。

　　邱姨一边叠，一边落泪。

　　邱姨说：“大小姐，我不治这个病了，求求你别把自己推进火坑。”

　　郁家是火坑，唐家何尝不是？

　　明明她才是唐家的大小姐，可从小到大，她没见过爸妈一个好脸色。

　　糖是妹妹的，漂亮衣服是妹妹的，好学校是妹妹的。

　　而她呢？生下来就被丢给邱姨。

　　妹妹喝母乳的时候，她喝邱姨煮的米浆。

　　妹妹吃糖的时候，她只能看着彩色的糖纸发呆。

　　妹妹每天专车接送去贵族小学时，她跟邱姨挤公交穿过潮湿泥泞的菜市场去上城中村小学。

　　她靠自己的能力考上了第一学府A大，可父母却在为妹妹用钱砸来的艺术学校欢呼。

　　亲生父母不待见她，家里的仆人更不将她放在眼里。

　　她只是挂着大小姐的名号，过着女佣的生活，跟邱姨相依为命。

　　邱姨怕她进火坑不想治病，可她更怕，怕邱姨扛不住病魔去世。

　　如果这个世界上唯一爱她的人都去世了，那她活着还有什么盼头？

　　想到这，唐黎月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压制住自己想打包行李逃离郁家的冲动。

　　把行李箱里的手机挖出来，开机，看到邱姨发来的已经在病房入住的信息，这才稍感安慰。

　　唐黎月给邱姨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秒接，手机里传出邱姨着急的声音，“大小姐，你终于回电话了，你还好吗？郁家有没有欺负你？”

　　唐黎月眼眶瞬间红了，鼻子发酸。

　　“没有，没有人欺负我。”

　　“真的吗？”

　　唐黎月苦笑，努力让语气轻松，“对啊，郁家比唐家好多了，郁家庄园里好几栋大别墅，随便一栋都比唐家气派，还有敏川少爷也挺好相处的，他很温柔，很照顾我。”

　　“那就好，大小姐你记住，只要在郁家呆得不开心你就赶紧跑，你这么优秀，没了我这个拖累，天大地大都任你飞，千万别为了我委屈自己啊……”

　　两滴热泪顺着唐黎月的脸颊低落在大腿，穿透了裤子，烫到了肌肤。

　　唐黎月仰头，把泪逼回去，继续开口道：“嗯呢，我知道啦，邱姨你别担心我了。医生有说你手术安排在什么时候吗？”

　　邱姨百般确认唐黎月的处境，在唐黎月百般保证自己很好后，邱姨才放心地回答：“排队手术的人有点多，医生说大概要一个月左右才能轮到我。”

　　“好，我抽空就过去看您。”

　　跟邱姨聊了好久，唐黎月才舍得挂电话。

　　刚挂电话，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唐黎月起身开门。

　　来人是郁敏川，郁敏川手里端着一碗山楂糖水，他浅笑着将糖水递给唐黎月。

　　“不愿意去医院的话，喝碗山楂糖水吧，助消化的。”

　　“啊、谢谢。”唐黎月赶紧接过。

　　郁敏川笑笑，“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唐黎月一愣，然后侧了侧身让出视线，“房间小，你轮椅可能进不去……”

　　唐黎月这话一出，轮到郁敏川愣住了。

　　“抱歉，我不知道她们会给你安排这么小的房间，我这就去找王姨。”

　　唐黎月赶紧扶住郁敏川的轮椅不让他去，“不用不用，小点挺好的，有安全感。”

　　郁敏川只能颔首，然后指指唐黎月手中的山楂糖水，轻声道：“你快喝，喝完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

　　虽然现在心情不是很好，但唐黎月也不是很想拒绝郁敏川。

　　毕竟郁敏川是郁家唯一对她展露善意的人。

第8章 想听我的故事吗

　　唐黎月喝完了糖水后，跟郁敏川去到了庄园最南边。

　　这里是一片足球场大的植物园，里面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

　　园中花海深处伫立着一座阳光玻璃房，玻璃房里挂满了轻柔的白纱，随着微风吹过，白纱伴着落叶和花瓣飞舞着。

　　白纱被风卷起时，唐黎月看到了玻璃房中的一架黑色烤漆钢琴。

　　唐黎月惊，“你会弹钢琴吗？”

　　郁敏川浅笑，“你来郁家前，真的没有了解过我分毫吗？”

　　唐黎月尴尬摇头。

　　郁敏川也不在意，操控轮椅带唐黎月走进玻璃房。

　　玻璃房里除了钢琴，还有一个用藤蔓编织的秋千，郁敏川让唐黎月在秋千坐下，他则坐在轮椅上抚摸一尘不染的钢琴。

　　郁敏川的手指纤细修长，在黑白相间的琴键随意弹几下就是悦耳的音符。

　　郁敏川的神情变了。

　　如果说靠近钢琴之前的他是温柔的清风，那此刻坐在钢琴旁的他，就是高贵的王子。

　　郁敏川活动了下手指，双手终于认真摆在琴键上。

　　抬眸，目光看向唐黎月，笑道：“月月，你是我车祸后的第一个听众。”

　　唐黎月双手捉着秋千藤蔓，眼神有些惊讶。

　　但显然郁敏川不需要唐黎月的回应，他闭上双眸，指尖灵活优雅地在琴键上跳动。

　　天是晴朗的、温度是适宜的、清风是柔和的。

　　眼前的郁敏川，是耀眼的。

　　音乐能表达情绪不假，尽管唐黎月不懂钢琴，也能从他弹奏的音符中听出一种孤寂感。

　　而最后一个音符，在回音半秒后也停了下来，一曲完毕。

　　郁敏川抬眸，好看的眼睛含着期待地望着唐黎月。

　　唐黎月赶紧鼓掌给郁敏川捧场，“好好听！”

　　郁敏川笑，“三年不碰钢琴，已经退步了许多。”

　　“你……车祸后就不弹了吗？”

　　郁敏川操控轮椅来到唐黎月身边，浅笑着帮她推动藤蔓秋千。

　　然后轻声问道：“月月，在人前我们假扮恩爱夫妻，那在私底下，我们算不算是朋友？”

　　唐黎月稍微愣了下，然后点了点头，“嗯。”

　　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