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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耳边是清晰的虫鸣声,宁离从未有这样奇怪的感觉,似乎眼中皆是漩涡,她被深深的吸了进去,风声轻轻浅浅的骚弄着树枝。

  她昏昏沉沉间,身上盖了一件厚重的衣服,顿时周身更暖和了些,翌日起时天色不过微亮,她扶着发懵的脑袋看着身旁的身影,靠着马车浅寐,在她发出动静后睁开了双眸,神色清明,一点都不像睡过觉的。

  宁离淡淡的移开了视线,对于他出行在这儿没什么意外,只是寻常一般起身叠好了铺盖,往马车而去。

  “丘晏如他们还没起身,你去做甚。”孟岁檀还靠着树干,支着一条腿闲闲道,他微哑的嗓音似乎才昭示他刚刚睡醒。

  宁离顿住了身:“与你无关。”她很烦他不是因公事而纠缠。

  “前头炊事煮了粥,去吃点儿罢。”他也没生气,起身弹了弹衣袍往前头走去。

  宁离去打了水擦了擦脸颊,冰冷刺骨的水冻的她手背有些痒,阿喜见她起了身,也随她跑前跑后:“女郎都不唤我起来,怎就拿冷水洗了脸,天气还冷,这双手可得好好的护着。”

  她自然瞧见了宁离又偷偷的抓挠手背,又急又忧,宁离讪讪一笑,把手背了回去。

  炊事的煮了些梗米粥,里头切了些松蕈,兵吏和普通官均是聚在一处用饭,孟岁檀借着公事把她唤进了马车,宁离惦记着自己的梗米粥,站在马车前探身想速战速决。

  结果刚觑头便被拦腰抱起,她失声惊叫了一声,进了马车,视线一换,她才惊觉方才的叫喊声太大,似乎叫旁人也听到了。

  她僵着身子,还在出神,并未发觉孟岁檀把她抱进了怀里。

第50章

  二人只是贴身一瞬,孟岁檀便把人揽着放在了一旁,让宁离欲反抗的手顿在了原地,他拿捏的实在恰到好处,并不会过分强硬,却也不会退让。

  他身形高大,揽着她时轻松无比,一只手便能把她抻起,宁离想发出去的气憋的瞪着他,像头发怒的小兽,孩子气般在腰间狠狠蹭了蹭,似是在用这种方法昭示她的不满。

  离开京城后,孟岁檀愈发的放肆,她心里头愈渐不安,一直以来她笃定孟岁檀对她不可能有什么矫情的心思,但一路上他的撩拨、得寸进尺、强势和不容拒绝都叫她退无可退。

  细细想起却没什么办法,她不喜欢他,不想和他有干系,却选择了一条和他走的最近的路。

  “谁准你碰我了。”她炸毛一般道,好好和他客气说话并没有什么用,宁离便也索性不装了,她骨子里的嚣张肆意已经随着年岁成熟收敛了起来。

  大家都是体面人,她也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对不起。”孟岁檀好整以暇的道歉,说退便退,干脆利索,宁离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说不过,便要绕过他下去,却又被拦了回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她憋着不悦好声好气的问,孟岁檀笑笑:“作画。”

  大早上的作画?他脑子是犯浑了不成,而且,她都已经拒绝了……那样,他是听不懂人话吗?

  宁离徘徊在张嘴欲呛人的边缘,却见孟岁檀淡然的神色微微一牵:“说笑罢了。”言罢抬手一指后面,宁离顺着他的实现看了过去,桌上放着一些吃食,比炊事所烧精致不知道多少。

  她一愣,所以把她叫进来就是为了吃东西,吃个东西这般大费周章?

  殊不知她这般想恰好掉入了孟岁檀的圈套,端详她变换的神色,孟岁檀也知道,若是好好叫她过来,她不会接受,用这般方法虽说下作了些,但再叫她去,反而更能容易接受一些。

  好比说问一人借钱,若是开口三十两,那人定然不会借的情况下,开口提五十两,退而求其次再提三十两,成功的可能便会高很多。

  宁离沉着一张脸,有种被戏弄的错觉,随后晃了晃头,放缓了语气:“不必,外面有,若不是大人把我唤进来,我早就已经用过了。”

  察觉他没有别的心思,她语气不再针锋相对。

  “你不吃是在与我赌气?还是不想与我有干系。”他挑眉淡声反问。

  “大人,何必这般说,你帮了我很多次,我很感激你,只是……没有旁的情感,先前我信了大人对我并无旁的意思,但……大人的边界是否有些模糊,我们二人并非是这样……搂抱的关系。”她忍了忍做了一个揽的动作,不自在的说。

  她说的很直白了,希望孟岁檀能明白,能听进去。

  “下次不会再这样。”他收敛了笑意,正肃道,看似道歉,却全然没有在意宁离说的前一句话。

  “只是,你与虞少渊的婚事作废,我应当也该有争取的机会。”他若有所思道。

  宁离神色一滞,水润的眸子慌乱无措一瞬后镇定了下来,她唯装傻熟尔:“大人在说什么,下官听不懂,饭菜凉了,我先用饭了。”

  她全然没意识到虞府和徐府的婚事实则只是个虚无缥缈的约定,她自己都稀里糊涂随着徐老夫人走,孟岁檀是怎么清楚的。

  桌上的梗米粥她胡乱扒了两口,孟岁檀瞧着她心不在焉的吃东西,心情愈发明朗,生出了一丝因他混乱的满足。

  她妄图用这种法子笨拙的转移他的注意,孟岁檀唇角微勾,便也没有戳破,这只是他放出去试探的钩子,他习惯掌控一切事物,哪怕在萌生了情谊后也是如此。

  随后他视线落在了她通红的手背,笑意微敛,冻疮的药膏常备,他探身在一方盒子里拿了出来,探身去给没握筷子的另一只手涂药。

  宁离心头一跳,下意识要躲开,他的手悬在空中,随即撩起眼皮:“冻疮复发,你今日不作画了?”

  “我可以自己涂。”她还是躲闪的背过手去,不自在的放下碗,回过神儿来自己怎么真的在他马车上吃饭了,一瞬间有些手忙脚乱。

  “那自己涂。”他把药放在她面前,微微示意,宁离如蒙大赦的自己拿起了药涂,却忽略了对面眼底的笑意。

  宁离随队伍走了几日,才发觉她把路上的痛苦想的简单,缺水短粮不至于,但总归都是些粗粝的食物,最难以忍受的便是沐浴。

  幸而一路上驿站不少,在抵挡衡阳后,众人便落脚在驿站,白日热得很,气候又干,宁离缩在马车上,大约是好几日都露天歇息,昨夜终于爆发,生了病。

  大热天她的身子却犹如放置在冰桶里,小脸煞白,阿喜把毯子裹在她身上喂她喝水:“女郎再坚持会儿,马上就要到下一个驿站了。”

  这一路跟过来的人早已习惯,宁离身子虽不至于娇弱,但她受不得凉,这一路风餐露宿的,不免生病。

  黎从心闻风而来,他进屋时瞧见床前已经站了一道身影,心神大动:“孟少傅。”

  孟岁檀欲给她盖被的手一顿,视线瞟了过来,淡淡颔首,似乎没有被抓包的心虚:“黎大人。”

  宁离蜷缩在榻上,似乎并不知屋内发生了何事。

  无论是上级的身份还是出于表兄的身份,黎从心并不能赶他走,只是面色不大好看:“劳烦大人来瞧皎皎。”

  “分内之责,一路上风餐露宿,黎大人倒是光顾着守着那些画具和学生,既如此,今日起她我来照顾就好了,黎大人安心忙便好。”他面色冷硬,站在床前高大的身材极为有压迫感。

  黎从心愧疚溢满了胸腔,过些日子要经过素安,素安多雨,他怕画具和纸张受潮,便认不得心,以为宁离跟着老七他们没什么事,熟料阿寰也有些生病,宁离也病了,老七分身乏术,宁离又不愿麻烦他,便拖的有些重了。

  “是下官的错。”他对此没有什么辩驳,只是对孟岁檀要照顾她的行径产生了隐隐不大好的感觉,师母并不大待见她的这位表兄,在孟府的日子这位孟少傅似乎也不大对宁离上心。

  变化突然这般大,他心头那个直接快要跳出来了:“这……不大好罢,孟少傅乃是男子,再怎么样也不适合照顾皎皎,不若我叫画院的学生住进来,洗漱……一些私事也好有个照顾。”

  他试探的看着孟岁檀。

  淬了霜寒的眸子淡淡抬起:“可以,只限于洗漱和一些私事,旁的我不会假手于人。”

  他的强势和不容抗拒直白到令人心惊,黎从心心头一跳:“大人是否太过固执,皎皎也许并不愿……您这般。”他脸色格外难看,也顾不得上下级的身份。

  孟岁檀淡淡发出一声轻嗤,随后平静淡然的说:“她便是不愿,也得醒过来自己同我说。”

  随即没再看黎从心震惊的眸色,绕过他出门去迎大夫,大夫是从城内寻来的,提着药箱进屋把脉,白帕搭在腕间,把脉后说他是染了风寒,不过不严重,好生将养就好了。

  宁离一张小脸白生生地躺着,迷迷糊糊的感受到有一只手覆在她额头上,冰凉温润,她想睁开眼去看,但眼前像糊了一层东西,随后又陷入了沉睡。

  再醒来后,天色已是晚上,她喉头的干痒叫她忍不住翻身趴在床边费力的咳嗽,声音大到外面的脚步声急了几分,随即她便被拖着扶到起,大掌沉稳有力的拍在她的背心,一下一下,随即一杯热水递到了她的嘴边。

  宁离迫不及待的探头喝,喝的急了呛得咳了几下,大掌继续给她拍背。

  “阿喜,嘴里苦,拿些杏干过来,我想含着。”她闭着眼难受的不行,吸了吸鼻子,鼻子有些堵,什么气味儿都闻不到,包括那股淡淡的药香。

  旋即唇内被塞入一个杏干,指尖塞入她唇中,唇内的温热裹挟着他的指尖,让他忍不住伸手拨了拨。

  宁离茫然地睁开眼,入目便是孟岁檀幽深的眸子,和她含着的食指。

  她迟钝的反应了一会儿,以为自己在做梦,随后孟岁檀自若的收回手,拿着帕子擦了擦指尖,宁离才反应了过来,她豁然起身,钻到床角:“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方才在做什么。”

  她赶紧左右垂头查看身上的衣服,均是完好的,松口气的同时默默裹紧了被子,警惕的瞪着他。

  “请你出去,未经我的允许,擅自进入女郎的寝居,宁离不知大人的教养在何处。”

  她还病着,说话有些有气无力,杏干在她腮帮一侧显得脸颊鼓鼓。

  “病成这般,你乖些。”他有些无奈,轻轻睨了她一眼,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旋即起身拿起了药碗又回来凑在她唇边:“既醒了,便把药喝了。”孟岁檀声音低沉道。

  “阿喜呢?唤阿喜进来就好。”她躲着皱眉不喝药,还是执拗的想让阿喜进来。

  “她去给你煮些吃的。”他没再解释,把碗递过去,看她还是没反应便故意说:“看来你想我喂你。”

  宁离一听,登时接过碗,苦着脸捏着鼻子惯了下去,嘴内的酸甜亦没有压下去。

  她喝完药,唇角沾着药汁,宁离无所察觉,细细的品着杏干的丝丝甜味儿,孟岁檀伸手在她唇角轻轻地擦了擦。

  原本恹恹的神色瞬间浮上了惊愕,宁离地拍掉了他的手,神色掩盖不住的不悦:“别碰我,出去。”

  大掌悬在了空中,孟岁檀轻轻地笑了笑,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进一步落在她的唇珠上,重重的揉捻,对上她震惊的神色,孟岁檀淡定收回手,仿佛方才出格的不是他。

  她的唇多了丝血色,瞧着比方才有了些活气,孟岁檀胸腔内的躁烦这才压下去了一些。

  “孟大人,你……你越界了,我们的关系你怎么能……能这样呢?”她气急败坏的指了指唇,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他注意距离和分寸,奈何他完全不当回事,宁离真是气得不行,凭什么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师兄呢?我师兄在哪?”许是疾病作祟,她脆弱的心登时就要找些什么理由让她不至于特别难受。

  宁离红着眼眶,呆呆的坐在床上。

  “你不喜欢虞少渊,你先前在骗我。”他突然笃定道,视线带着幽深的含义。

  话头转变太快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张了张唇:“我没骗你。”

  “小骗子,你不喜欢他。”他抬手把她的发丝拨到了耳后,克制的别开了落在她唇上的视线。

  宁离看他一脸尽在掌握的神色,躲开了脑袋,裹着被子爬到了床尾:“大人未免太自信,你凭什么说我不喜欢他,喜欢不喜欢的,难道不是只有我才知道吗?还是说我不喜欢他大人难道会喜欢你?”

  “虞少渊的生辰是什么时候?你也会像以前替我准备生辰礼一样替他准备吗?虞少渊可又喜欢吃什么,你又了解他多少,他又如何能抵得过我们多年的情谊。”孟岁檀神色有些怅然,话语间却是循循善诱。

  这些问题宁离一个都回答不上来,她脸色涨红,觉得有些不对劲,分明都是她的事,怎么都一直孟岁檀牵着鼻子走。

  “所以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宁离冷冷的问,面上戴泽若有似无的嘲讽。

  孟岁檀深深凝视着她,云淡风轻:“我什么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会被你推开,我,永远是你的,你,永远也是我的。”

  脱去外面那层温和冷淡的皮子,孟岁檀仍旧是霸道的,不容拒绝的,他要时时面对永无止境的吃醋和不安,在得知宁离对并没有别的爱慕的人时,暴露了本性。

  宁离被他的话说的愣在了原地,随即气笑了,她年岁还小,比之孟岁檀这种浸淫官场的老男人来说,心性不稳,她听到这种话,欲反驳时孟岁檀却抽身离去,吊的她一口气哽得不上不下,躺下歇息时也翻来覆去一直在想这事。

  想着自己真是没有发挥好,脑子反应不够快。

  阿喜回来时见她醒了登时高兴要去给师兄报喜,宁离唤住了她:“师兄去了何处?”

  “黎大人原是想来照看女郎,但孟大人说他光顾着忙公务,便叫他处理好公务再过来。”阿喜嗫喏道。

  宁离觉出了不对劲,细细的品了一下,才理解他是何意,颇有些无语:“罢了罢了,那你去罢。”

  她头疼的又躺下了身,强迫自己入睡,生怕一睁眼便瞧见孟岁檀。

  宁离病了三日,烧才彻底退了,晚上时总是朦朦胧胧的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在给她换冷帕,但她下意识不想睁开,便总是睡了过去,直到三日后,风寒使她的咳嗽又严重了许多。

  阿喜煮了梨水给她喝,孟岁檀守在她身边,哪怕她拉着脸,也不会生气,只是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不会干扰宁离分毫。

  阿寰的病好的差不多了便来看她,宁离拉着她坐下:“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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