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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垂眸的男人身躯骤然绷紧,神色阴云密布。

  “纳妾?”低沉的嗓音不可置信。

  谢妙瑛心不自觉悬起来:“是……”

  半响,孟岁檀传来一声嗤笑,而后厉声道:“你凭什么觉得她该是为妾。”

  “孟郎这是何意。”谢妙瑛笑意一滞。

  “我从小养着她,什么都给她最好的,养的如花儿一般,可不是给旁人为妾的,便是我也不行,谢娘子,你又凭什么拿这样的事来羞辱她。”

  孟岁檀气得额角跳,外头守着的怀泉闻声莫名有些心惊,听着自己主子气疯了的声音,他从来没这么生气过,只是涉及到宁娘子的事不免会阴晴不定,但主子的身子并不能随意发怒,眼下君大夫又不在京中,他是真怕气出什么好歹。

  谢妙瑛脚下微晃,脸色惨白,心头冒出一个莫名荒唐的猜测,但是又转而摁下了,不可能,孟岁檀若是对她有意,那便不会当着众人的面维护自己,也不会总是推开宁离。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孟岁檀打断:“日后还望谢娘子莫要做出这般善妒、羞辱宁离的行径,我的事、孟府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谢妙瑛薄唇微微颤抖:“轮不到我来插手?我们何时这般见外了,宁离已经跟你无瓜葛了你怎的还这般在意她,她已经有了那些师兄,不会回来的。”

  “就算如此,宁离也对我很重要。”他平静的抬眸,对她的控诉充耳不闻。

  这话说的界限模糊,哪种重要,亲人的重要还是……别的重要,谢妙瑛不敢去想,她不甘心的问:“那我呢?我只是为了你好。”

  孟岁檀脾气算不得好,但他能清醒的看透时局,眼下并不是跟谢府撕破脸的时候,他生生的忍住了怒气。

  他没有说话,神色淡淡:“我要忙了,你先出去吧。”

  谢妙瑛咬着唇,知道无法再逗留,不甘心的转身离开了。

  岑氏听下人说谢妙瑛是哭丧着脸离开的,怒着脸风风火火就去了参横居。

  孟岁檀对她上门质问自己没有丝毫的意外,反而闲适的提笔写字。

  她站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进了屋,单刀直入:“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

  “哪有女郎家总是巴巴的上门来,她到底是你的未婚妻,你非但不对她上心还又因为宁离下她脸面,我真是看不懂你了。”提及宁离她就气得手发颤。

  “纵使妙瑛真的对宁离说了什么,她也是为了你罢了。”

  孟岁檀忍无可忍:“母亲,我们二人的事你莫要掺和了。”

  岑氏不可置信,随即心痛道:“我是你母亲,自古婚姻之事,父母之命,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说话。”

  “父母之命?谢妙瑛非寻常女郎,她父亲是阁老,母亲恐是不知谢阁老暗中支持庸王,当初联姻时便打了接近、潜伏的心思,谢阁老为了扶持庸王上位,什么手段都用的上。”他冷冷的揭开事实。

  岑氏震惊不已,抚着胸口喃喃:“你……你说什么。”

  “你所以为的,不过是费尽心思想从你身边捞取利益。”孟岁檀懒得多费口舌。

  这个打击对岑氏似乎颇大,好久都没回过神儿,随后她喃喃:“那……退婚,赶紧退婚啊。”

  “我会的。”孟岁檀淡淡道。

  岑氏出神般点点头,“对,可不能耽误了,得赶紧相看别的人家才是。”

  “不必了。”

  “什么意思。”岑氏似是没有反应过来,疑惑的看他。

  “我已经有了慕艾之人,母亲不必操心。”

  “谁?”岑氏像是竖起了尖刺,警惕的问。

  孟岁檀视线冷淡,深邃的褶皱衬得眼窝眉骨凌厉,“我说,不必母亲操心。”他一字一句道,他从小主意大,岑氏总是想管却插手不得,母子二人的交锋持续了许多年,孟岁檀懒得理,岑氏却总是自得的认为这一场场交锋中占据上风。

  “是宁离是不是,是不是?”她胸膛起伏几许,咄咄逼人。

  “是又如何?”

  “我不许。”岑氏果断道。

  “这跟您无关。”他神情冷淡的不像是为人子嗣,岑氏见他这副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只觉气愤,“我是你母亲,你敢忤逆?”

  孟岁檀不言语,只是沉默的看着她,极为有压迫感的视线饶是岑氏也忍不住心惊胆战。

  那眼神似在说,我便是忤逆又如何。

  “孟家的家规你都忘了吗?先前口口声声以家规为准,怎么如今到是知法犯法。”岑氏搬出家规,妄图压制他。

  “没忘,儿子只是觉得,从小到大,想办的事从没有办不到的,想得到的人自然也必须得到,母亲若是反对那便反对罢,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

  岑氏被气走了,怀泉听到他所言,低垂着脑袋,心中却惊涛骇浪。

  ……

  宗庙修缮是一大事,圣上派工部尚书前来和孟岁檀、谢昶交涉,修缮的人马队伍当天便出发前往慈光寺。

  宁离和云黛跟随在队伍后面,画院随行还有艺学章严,还有三位艺学和三位袛候,画学生全部随行。

  入寺后,众人不敢四处参观,而宗庙内供奉着历代帝王的牌位,更显威严。

  随行的人员须得每日住在寺内,来往出行有严格的规制,离开前一天,徐老夫人就张罗的给宁离收拾行李,生怕那儿住的地方条件不算太好,宁离吃了苦,念叨个不停。

  她揪着聂青澜和曲成萧二人一定要好生看好她,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定拿他们是问,虞少渊在旁分外不舍,他帮宁离背着小包袱,伸手抚平了她脑门凌乱的碎发。

  “待过些日子我就去看你。”

  “不用的,我很快就回来了,那儿看守森严,你过去了还不一定能进去。”她轻轻地拍了下虞少渊的手,笑得又软又甜,这一幕落在了徐老夫人的眼里,意味深长的露出一个笑。

  众人看着宁离上了马车,又探出头来挥手。

  徐秋锦看着夫人望眼欲穿的模样,“这么担心做甚,既然是她自己选的路那必然风险就要她自己担着。”

  “你这老头子,说一句好话就这么难,不知道谁昨夜一直翻身,唉声叹气。”

  徐秋锦被揭了短,有些挂不住面子,哼了一声。

  进了宗庙,宁离和云黛住在一起,小小的一间屋子,被子还算干净,二人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她看见云黛从包袱里掏出了一袋又一袋的零嘴,有些诧异。

  云黛看她目不转睛的样子,很大方的分给了她。

  孟岁檀和谢昶作为随行朝臣,一个担起负责监工,一个负责分工,宁离和云黛在正殿中负责修缮和完善壁画,历代帝王中不乏有战功赫赫,壁画中有他们的平生战役。

  “这是善财童子五十三参。”宁离惊叹仰头,高大的观音像祥和悲悯,神性像是要透过壁画渲染。

  孟岁檀进了殿,便看到一排脑袋矗立在壁画前,眼眸浮上了笑意,他刚要开口喊,身旁的聂青澜便出声:“皎皎,过来。”

  他面色一淡,看着宁离没有任何犹豫的跑了过去,聂青澜在同她说在修缮过程中要注意什么,她听得很安静,随后月牙般的眼眸弯起,重重点头。

  然后……聂青澜突然接到了修缮被重新分配的消息,他不在主殿,被分配到了藏经阁,曲成萧则在两仪殿内,均和宁离不在一处。

  宁离并没有太在意,下午太子来巡,孟岁檀带他四处瞧,太子听得很认真,二人说了一番恭维话便把人送走了,到了晚上,宁离看一整日都只见孟岁檀并不见那位谢阁老不免好奇问云黛。

  “你不知道啊,他们这些大官儿是可以随意出入的,谢阁老自然不住这儿了,孟少傅嘛,大抵是公务狂,亲自盯着才放心。”

  这倒是,他处理起公务素来日夜不分,宁离漫不经心的想移开眼眸时,正在与人交涉的孟岁檀却突然直直看了过来,下一瞬竟朝她走了过来。

  宁离本能的想躲开。

  “小宁大人。”他唤的是公称,也是在提醒她,公是公私是私,宁离慢吞吞转过身:“孟大人。”

  “这么急着走?”

  他的神情淡漠,寒暄一般的同她闲聊,寸寸目光却不动声色的描摹画卷般凝注在她的脸颊,他也没想到已经二十五的年岁,还如毛头小子一般动了春心。

  “颜料不够了,去寻些颜料来,孟大人有什么事吗?”她一副躲躲闪闪不想看见他的样子。

  宁离太好懂了,她心性天真,总是一副纯粹稚子的样子,就算提醒过她莫要把情绪写在脸上也收敛不住,大抵是在徐府过的很好,脸上的雀跃总是掩饰不住。

  孟岁檀歪着头,他今日未穿官服,反倒是一身仙人似的白衣,云黛今晨还和她咬耳朵,说在慈光寺这么尘土飞扬的地方,还穿得这么出尘,岂不叫女画师的眼眸都黏在他身上。

  冷白的肤色身披白衣,神情淡漠寡言,袍裾摇曳,确实如壁画上神秘的仙君,不染世俗,绝情冷漠。

  “在这儿可还习惯?”

  孟岁檀这种近似“补偿”实则为利的举动已经叫她麻木了,久了她也懒得去深思。

  “习惯的,多谢大人关怀,就是有一批藏画年代久远,看他们的质地大约是先前已经修复过,但是现在又变成这样。”宁离突然想到,随后带着他左绕右绕,来到庭院中。

  地上铺着画卷,这些画卷在经受雨水的潮湿腐蚀后变得更容易生虫,修复起来也更难,提前打个提醒,万一修复不了的,也只能原样放回去。

  “无妨,我信你。”

  她带了襻膊,撸起的衣袖到肩膀处,露出一双瓷白的手臂,纤细柔弱的腰肢裹在官袍内,她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她瞧,宗庙内本就有许多部门的官吏,杂的很。

  正因如此,他才不放心人,留在了宗庙坐镇。

  宁离点点头,她又趁机说起了正殿内一些壁画的情况,流畅的言语忍不住叫孟岁檀侧目:“你方进画院,怎会懂如此多的东西。”

  宁离愣了愣,随即竟有些自得,声音轻快:“大人难道不觉得熟悉吗?”

  莫名的反问叫孟岁檀有些错愕:“什么?”

  “我在佛寺待了三年,日日对着观音像,怎能不懂,在佛寺中修缮笔画、洒扫,人人都要干活儿,我如何能白吃白喝。”她随意的说起过去的事,那模样洒脱,像是提起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说什么?干活儿?”

  他的脸色陡然难看,他从来不知道她在寺庙内经受的这样的痛苦,他明明吩咐了人看顾她,若是有任何的危险和困难及时告诉他。

  怪不得她瘦了那么多,怪不得她手背上生了冻疮,原来那么漂亮嫩白的一双手,十指不沾阳春水,是生来便要作画的手,现如今,还残留着红痕。

  他没忍住,伸手略微粗暴的拽过了宁离细瘦的腕子,扒开了她的手心,原本红嫩的手心此刻布满了老茧,显然是粗活儿干惯了。

  宁离被他捏疼了,白净的脸蛋腾得一下皱了起来,她气闷的挣了下,孟岁檀缓缓松开,那手腕上登时印了一圈可怖的红印,她用手揉了揉。

  他安排的人欺上瞒下。

  他蹙着眉头,心里升起后悔,也怪他,那三年他扎身到公务中,并未多分出心思去看顾,哪怕他亲自去看一眼,也会发觉她的难过。

  可他没有,心中揪疼的难受。

  “我不知道,我以为你在庙中过得也算是清净,我……”他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三年有意无意的忽视。

  “都过去这么久了,知不知道又有何关系,是我多嘴了,大人别见怪。”宁离与其说不怪他,还不如说不想再深陷于过去。

  她还在揉捏着手腕,黑亮的眼眸瞪着清润的水色。

  “抱歉,是我的错。”他看了眼那痕迹,喉头微微一动,控制不住的想伸手去碰,却被宁离躲了开,伸出的手一滞,克制的又收了回来。

  虽是言语歉疚,但心中有一抹怪异的满足缓缓氲了开,似乎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是一件多么叫人满足的事。

  意识到想法不可控,他很快就移开了眸色。

  在自己动心后,很多被他忽视的都无意识放大,宁离对他的吸引力也变得致命了起来,他头一回辗转反侧,捻着一缕檀香,放在鼻端轻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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