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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你第一次做画院监考,不知这些也是正常。”孟岁檀没多为难叶成,眉眼笼罩着一股寒气,极为有压迫的盯着他:“把他压入牢中,听候发落。”

  那画子登时跪在了地上:“大人饶命,小人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求大人饶命。”

  “鬼迷心窍?你的鬼迷心窍便是祸害旁人,踩着上位?你这种心术不正之人,若是进了画院,祸害风气,你便是杀头抄家都不为过。”

  他的气势太过骇人,色厉内茬的模样,连周遭参考的画子都大气不敢出,叶成和章严站在一旁不敢抬头,待殿前司的人架着这画子拖出去后两位副考官再收卷时便多了几分警惕。

  每收起一张画卷便反过来看看,生怕出了岔子他们襥头不保。

  “画院考核虽不如贡院那般严苛,但也不是你们肆意妄为的地方。”沉闷宽广的音色重重地敲击在众人胸脯,直接警告了那些有非分之想的人。

  宁离攥了攥冰凉的手脚,艰难的喘了一口气,差一点,她的努力就要白费了,她咬着唇瓣,定定地坐着缓了一会儿。

  孟岁檀翻看这那加害者的画卷,果然,许是并不擅佛道,他的画卷意不达境,可窥笔法凌乱,心绪不定,加之宁离气势太盛,端是坐在那儿便叫许多人侧目。

  开始后更临危不乱,井然有序。

  他便萌生了害人之心。

  皇宫境内,岂容这种没脑子的人乱来,孟岁檀冷嗤了一声。

  收好卷后,孟岁檀交给了礼部的封弥官进行糊名,而后便呈给圣上评定。

  宁离收拾好画箱,随着众人往外走,仍旧对今日的事而后怕,涉及到利益的事,任何人都会不择手段。

  大庭广众下孟岁檀不好直直跟着她,他绕了远路,好不容易看到她的背影,刚要疾走过去叫住他,但脚步缓缓一顿。

  虞少渊在宫门外等着她,看见宁离的身影后挥了挥手,宁离冰冷的身躯被宫门外暖融融的日光包裹,面容虚弱煞白,虞少渊笑意一顿,察觉到她不对劲,便问:“怎么了?可是不顺利?”

  宁离的模样像是依赖,又似撒娇。

  孟岁檀隔着老远,原打算安慰的话吞了回去,身影就遥遥而立,沉默地看着他们,看着二人亲密的互动,几次相遇都是这个小子凑在身边。

  胸口仿佛被沉默地锤了一下,酸涩的念头几乎刚冒了个头便被他压制了回去,他烦躁别开了脸却又忍不住转了回来。

  在看到那双大掌落在她的头顶时,无意识的,心高高地悬了起来,眸中是深刻的阴鸷和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敌意。

  宁离摇摇头,刚要说话便被身旁的一道声音打断了,“虞郎君。”,二人回头一看,发觉是那位季郎,他兴奋的跑了过来,近后看见了宁离的模样,笑意微顿。

  虞少渊淡淡颔首:“季郎君。”

  季柄生看着宁离,眼眸一亮:“又是这位小娘子,好巧。”

  “这位是在下师妹,你唤她九娘便好。”,虞少渊不冷不热的介绍,季柄生的父亲和他二叔算是生意场上的表面朋友,二人暗地里争夺生意,这个季柄生也是自视甚高,头脑简单。

  季柄生的脸精彩纷呈,憋了半响:“是季某眼拙了。”

  宁离不冷不热敷衍一笑,虞少渊看他眼珠子都盯在宁离身上的样子,有些不悦,把人往身后藏了藏:“我们还有事,先回去了。”

  季柄生碍着虞少渊在,没敢凑上前与宁离说话,虞少渊侧头漫不经心问她:“你认识他?”

  “方才当着众人的面儿嚼了我的舌根子,又不知道我是谁,这人有点傻。”

  “他就是个二世祖,凭他的水平,大抵是进不了画院。”

  二人相携回了徐府,宁离路上同他说了画院内发生的事,虞少渊脸色黑沉:“那人心术不正也并非可能是自发,也可能是受人指使,且等着大理寺收押后审问结果。”

  “嗯。”

  院考结束后,流言仍旧如往常一般热烈,且有许多的画子猜测考场哪位才是“九娘”,参考的人数大约在百人,女郎也就二十左右,涵盖了各个年龄。

  有的人说那女郎画的一团糟,连幼儿都不如。

  还有的说干坐在那儿什么都不会,显然是个假把式。

  那在画纸背后涂颜料的事却无人提起,还是三日后刑部审查结束后广而告之才渐渐的有了别的声音,说,那个险些被颜料毁掉画的女郎便是徐老先生的九弟子。

  有画子匆匆暼过一眼,那丹青当真是惊为天人,巧思绝妙。

  但是,大部分人都不信,不愿意相信一个小娘子会有这样的本事。

  画院发生的事瞒不过卢湛英几人的耳朵,当日他便去了一趟大理寺,恰好遇上了正和大理寺正议案的孟大人,匆匆一拱手,也没避讳:“两位大人,今日画院那画子的事可有初步结果了?”

  大理寺正招呼他过去:“差不多了,此事禀报给了圣上,圣上雷霆大怒,言明绝不姑息,我查了这人的卯册,倒是有一个奇怪的地方。”

  没什么外人,在孟岁檀的允诺下,大理寺正递给了卢湛英,“这人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妹妹,也是京城人士,方才我已经派人去寻他的妹妹,却没有寻到。”

  卢湛英一点即通:“所以,这位郎君很有可能是被人威胁,背后之人用他妹妹当把柄以此达到目的。”

  “是,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审讯出背后之人,可能会暂时委屈你师妹些时日。”

  “只要能查明真相,在所不辞。”卢湛英拱手,孟岁檀始终没有说话,垂着眸淡淡看着卷宗。

  宁离在第八日时收到了大理寺的通传,叫她去一趟,说要升堂审判。

  待去了大理寺后,堂下跪着一个着灰白色犯人服饰的郎君,带着枷锁,脸色灰败,察觉到身侧有人靠近,他抬头与宁离对视了一眼,奇怪的,这人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嫉愤,很平静,像是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这让宁离很疑惑。

  随即她收回视线,屈膝行礼:“民女宁离,叩见大人。”,孟岁檀端坐在一侧的凳子上,神色淡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台上的大理寺正清了清嗓子开始问话。

第31章

  “起身罢,今日唤你来,是因审问犯人时,他亲口承认是嫉妒你,才出次下策。所以叫你来,是想让你指认,你可认识或者见过他?”

  宁离顺着大理寺正的话侧过头打量,大理寺丞说了这么多,这犯人就一动不动,垂着头任她打量。

  “不认识,也没见过。”宁离摇摇头。

  “罪犯邹云山,你何时见过她?”大理寺丞又问。

  “……两三个月前,路上匆匆一瞥。”邹云山的声音有些嘶哑,像砂石滚过的声音,宁离闻言哂笑。

  “你在哪儿见过我的?”宁离反问。

  “就……在路上。”他眼珠缓慢地转了转。

  “大人,民女离京三年,一月前方才回来,不知你这个路上是哪里的路上。”

  邹云山语塞片刻,神情近乎慌乱。

  “大胆罪犯,还不敢从实招来。”大理寺丞气得一拍惊堂木,邹云山又说:“可能是我记错了,那日在院考是第一次见。”

  “你们二人既然是第一次见面,你便嫉妒她?”大理寺正肃然的问他。

  “因为……因为她丹青比草民画的好,草民不甘心。”邹云山灰白着一张脸,破罐子破摔:“大人,草民认罪,您不必审问了,直接该怎么办怎么办罢。”

  “放肆,升堂审问,岂容你做主,老实回答问题,你说你嫉妒她,可看过她的丹青?”

  邹云山眼神闪烁一瞬:“看、看过。”

  “哪一副丹青,细细道来。”大理寺正咄咄逼问,一步也不退。

  哪一副,邹云山回答不出来,额角渗出了汗意,孟岁檀的眼眸移到他身上,嗓音低沉:“还是说你在殿上无意瞄到了她的画卷,心生嫉妒,所以才想这样做。”

  邹云山直起身:“是……就是这样。”

  “那她的画卷上画了什么。”下一个质问接踵而来,“你不是说瞄到了,什么设色、什么布局,大概是什么样?”

  大理寺正头上有些出汗,不愧是少傅大人,逼问直指重心,他打起精神来,重重一拍惊堂木,邹云山哆嗦了一下,嗫喏着唇,哑口无言。

  “你若是受人指使,便说出来,本官会酌情处理,你若是不说,包庇那人,你也清楚律法的后果。”大理寺正提醒他。

  邹云山垂着头,摇了摇头,还是咬死,“无人指使。”

  孟岁檀突然说:“你妹妹去了何处?”

  大理寺正从邹云山灰败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慌乱,赶紧说:“你妹妹可是被人绑架?你放心,天子脚下,岂容贼人搅风弄雨,若是如此,大理寺必会倾力去搜救。”

  “那贼人绑了你的妹妹,威胁让你来做这事,你怕你妹妹出事,便不得已去做,但你却不知,你以前途赌上,你妹妹没了你,会下场如何。”孟岁檀不疾不徐的问他。

  “本官答应你,只要你说实话,我不仅帮你救出你妹妹,还会妥善安置,本宫说话一言九鼎。”孟岁檀起身站在邹云山面前。

  到此,他不再挣扎,邹云山深深地伏跪下去:“求,大人做主。”

  大理寺正抹了把汗,赶紧叫人把话记下,邹云山放弃了抵抗,娓娓道来,“草民无父无母,平日只和妹妹相依为命,因着擅作丹青,时常以卖画为生,院考前十日那晚,草民如常回了家中,却发觉妹妹不知所踪,屋内只有一个娘子在,她蒙着面。”

  邹云山陷入了回忆中,孟岁檀静静凝着他,“那娘子身形如何?”

  “不大清楚,天色太黑了,大约……大约就和这位娘子差不多。”邹云山不敢看宁离似的低声嗫喏。

  差不多审完后,邹云山暂时被收押,大理寺先循着这条线索找到这背后之人,待找到后一起审理发落。

  宁离看没什么事儿了就打算离开了,恰逢大理寺丞也把孟岁檀往外送,三人相碰,大理寺丞便主动同宁离寒暄。

  原本此案是不需要他在旁候听的,只是象征性的询问一番,但不知怎的,孟岁檀却坚持要旁听,大理寺丞是个人精,一下子便琢磨出了其中意味。

  “下官突然想起来还有一桩卷宗很急,便送到此处,劳烦大人自行出门。”大理寺丞同孟岁檀道别后便回了衙署。

  此处距离寺门还有些距离,宁离没有避讳,想着人家怎么也算帮了自己,便真心实意的道谢:“此事多谢孟大人,虽说我知道大人是秉公执法,这都是您的职责范围内,但也算间接帮了我。”她很自觉的没有把源头放在自己身上。

  要是以前的宁离,兴许便会欢喜的孟岁檀是处处在维护自己,但是现在的宁离当然不会蠢到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

  孟岁檀有些无言,虽然,她说的也没错,但他并不想让她这样以为。

  “嗯,是我该做的。”孟岁檀还是温声回。

  “院考可有把握?”他又问。

  随即他就见宁离面容牵起一丝淡淡的、自信的笑意:“还好,顺其自然就好了。”语中一派轻松。

  “那便静候佳音了,希望来日我们能为成为同僚。”他微微垂头,很郑重、认真的说。

  宁离诧异的对上了他的眼睛,幽暗深邃的瞳仁仍旧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一般,令人心悸。

  对啊,宁离后知后觉,要是考进画院,那孟岁檀就是她的顶头上司,虽然二人不是一个衙署,但他官位甚高,位高权重,若是看谁不顺眼,那还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她陡然想到二人的关系似乎一直不大好,也就是在她搬走后,稍微缓和了一些,如今在往更平和的方向发展,二人也只是擦肩而过的关系,要是他日后能不再提起“救命之恩”,她兴许脸色会更好看些。

  毕竟,他提起一次,就相当于提醒她,她的父亲是怎样离开的。

  她越发会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而感到怨恨,但过去那么久了,她不想被这些情绪左右。

  “并非一个衙署。”她回神后淡淡提醒孟岁檀。

  孟岁檀笑笑没说话,唇角的笑意转瞬即逝后,又恢复了那副冰冷淡漠的样子。

  二人在大理寺门前分开,孟岁檀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回了府,恰好府中谢妙瑛在,孟令臻正同她在花园中打捶丸,不免又说起宁离,“谢阿姊,你可知院考后何时才能放榜,届时我们也去看吧。”

  提起院考,谢妙瑛脸色微僵,复而好奇问:“妹妹去看榜做甚。”

  “自然是瞧宁离的好戏,你不知道这些日子外头流言传的多么轰轰烈烈,你难道不想去看吗?让她得意,你都不知道她有多过分多猖狂,都被赶出府了,还敢觍着脸上门来,她还打我,我的脸肿了好些日子呢。”

  谢妙瑛捕捉到了她话中的关键,“她又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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