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在线阅读
穿越 重生 架空 总裁 青春
修仙 耽美 玄幻 都市 惊悚
于小姐不嫁人 TXT下载  
上一页 下一页
白天 黑夜 护眼

第28节


  于家这几日可谓是人丁零落。二叔一家为了避开这场闹剧去寺里找他已经出家的大哥了,三妈在诊所,三叔则不知下落,据下人传闻是去了烟花柳巷逃避现实。

  一时间,偌大的宅子里只有于曼颐和于老爷进进出出。与之一同的,则是宅子外愈演愈烈的传闻——

  人人都说,于家的乘龙快婿在国外找了个金发碧眼的女朋友,谈起了自由恋爱,看不上他于家的二小姐了,连带着也看不上于家了。

  然而于家在当地也是好几代的地主了,那女婿即便留过洋,总归也只是个学生,怎么会傲得看不上于家呢?那事情就有的说了,看来这于家实际上并没有表面上的光鲜,无法单凭家业叫女婿舍弃国外教职。再加上当地商会也有传言,于老爷近来出手不比前些年阔绰,应当是去年几次生意场上失策,如今捏在手里的,只剩下那些田地了。

  风言风语传遍了大街小巷,再加上于曼颐被退婚这件板上钉钉的真事掺杂其中,就更加难辨别真假。

  于家的下人们不敢谈论这件事,于是静悄悄的大院里,就只有于曼颐下楼时木楼梯踩出的“吱呀”声,一天响过一天,仿佛这房子也一天脆弱过一天。

  于曼颐到后来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人面对不同的事,会产生截然不同的应对。例如当她意识到于家账簿上的亏空时,她的第一反应是问一问于老爷,自己所学的这点技艺能否派上用场,给于家减轻哪怕一丁点的负担。正如她那日在上海所想:她是于家养大的女儿,于家供她吃穿用度十八年,她对他们终归没有积攒下太过深沉的恨意。

  然而她的想法竟是如此的空中楼阁,游小姐死前看清的,才是事情的真相——

  这个世界上许多事,是商量不来的,只有彻底打碎的,和重新塑起来的。

  她在坟前的时候说她能懂,那只是她以为自己懂。

  当她看到流连勾栏多日的三叔,带着那个替北方财主说亲的媒婆走进于家大门的时候,她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明白——

  这道迎亲的唢呐被游小姐用命吹成了送葬,眼下,终于在大势已去的于家,又找到气口了。



第43章 火烧于家(四)

  ◎烈火将临◎

  于曼颐自小到大极少得到认可,也向来对自己的能力并无太多自信。她真是没想到,自己成年后得到的第一番认可,是来自一个来和于家提亲的媒婆。

  于家当真不比以前了,堂厅列坐,上的茶都是陈的。媒人从北往南,见多识广,喝一口茶就掂量出轻重,笑吟吟地看向于老爷,说道:

  “生儿育女,嫁人娶妻,这是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人生头几桩大事。于老爷最近的难处我都听闻了,我这边的情况,也都请三少爷和您介绍了。刚才只进门和于小姐打了个照面,要么请出来再让我瞧瞧呢?”

  也不必请出来,于曼颐就站在屏风后面,看她的目光溢满了恨。她很难不将游姐姐的死,和这个穿一身姜黄袍子的女人联系到一起。她大半个身子都背对着于曼颐,她瞧不见她脸,因此控制不住自己将她的脸也想象成这种姜黄色。

  于老爷低头喝茶,三叔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陪着。他正妻的一番行径已经彻底惹怒了他从小就畏惧的父亲,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替他爹分忧解难——

  首先是钱上的难,再则是于曼颐被退婚后名声的难。别的东西,都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了。

  “再怎么也是于家的小姐,”于老爷说,“八字还没一撇,外人想见就见么?你也没提前和我说过。”

  最后一句话指向了三叔,他急忙辩解道:“爹,我是一心想着帮家里渡过难关,一听见有办法,只想着赶快告诉你,也顾不得那么多规矩了。爹啊……”

  他压低声音,刚好够屏风后面的于曼颐听着:“咱们家这光景,赶快把账平了,才是真的。”

  “也没有落魄着急到那个份上。”于老爷声音带了点疲惫,但语气并不坚定。

  媒人一点也不着急,笑吟吟地低头喝茶,看起来并不在乎两个男人在说什么。三叔又和于老爷压低声音商讨了一番,于曼颐听到一些纸张抖动的声音,似乎是他把一些印在纸面上的东西拿给于老爷看了。

  于是于老爷本就不坚定的声音,变得更不坚定了。

  “我已经做不来这些主了,”他说,“做错了,子孙又要怪到我头上。曼颐是你们带大的,上一个亲事也是你们说的,是定是毁都由你们经手。这一次,也叫你们做父母的自己拿主意吧。”

  三叔短促地笑了一声,声音十分刺耳。而那媒婆听到于老爷松口,立刻插话道:“是的是的,为人父母,哪有不希望子女好呢?况且我介绍来的这位,嫁过去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是,我也是盼着曼颐好,才带你来的,”三叔说,“沈家那个穷侄儿,臭读书的,吹了就吹了!”

  他用这句话和三妈划清了界限,标明了自己和于老爷的共同立场。

  “不过,于老爷,”媒人继续不紧不慢道,“婚事交给我一手操办倒是不难,但这张纸,还是得您过目。”

  又是一阵纸张被抖动的声音,是三叔从下面拿过来,又巴巴地呈给于老爷。那媒人把茶杯放下,语气带了一丝认真。

  “我们都是说话算话的正经人家,本来是不必有这个流程的。但想必您也听说了,之前游家那档事……”

  于曼颐脊背僵直。

  “……我们第一笔彩礼都送过去了,迎亲的队伍也到了门口。结果倒好,他们看不住自己家的女儿,迎亲的队伍一到,只迎着一具尸体,吊在那房梁上!”

  像是一道闪电从头顶劈下来,头一次有人在于曼颐耳边这样大声而冷漠的复述那个画面。她扶着屏风,浑身的血都跟着变冷。

  她根本没亲眼见到游筱青的死状,但在这一刻,那画面却随着媒人的复述,纤毫毕现地浮现在她眼前。

  “……哼,我以为是他们在骗我,就想推开门去验证。啊呀,我一个妇道人家没见过世面,那门一推开,真是吓死我了!身子就那么吊在我眼前,两只脚直踢我面门,吓得我好几宿没睡着觉!”

  “游家人更可气!自己看不好人,彩礼也不还回来。于老爷,您给评评理,那迎亲的花轿锣鼓队,哪个不要钱?全都赔进去了!”

  “好了!”于老爷大约也给她的描述弄得不舒服起来,“你到底要说什么?”

  “嗨,我们做媒人的,说话细致惯了,”她说,“总之,我要介绍的这位呢,他也不愿总做赔本生意。他和我说,若是再替他说定亲事,就由要嫁过来的姑娘在这契约上签字画押,日后反悔,也有个凭证,不要像那死人赖账的游小姐……”

  “你闭嘴!”

  堂厅里忽然一声怒斥,于曼颐再也压抑不住怒火,从屏风后面跳出来大喊一声,身上不剩半点闺秀的温雅。她出现得太突然,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竟然是门房齐叔,手忙脚乱地把她往回拦。

  “你闭嘴,你混账,你不许再说她!”于曼颐被气得语无伦次,脑海里一时又没什么像样的脏话,逼得眼泪直往下流,“是你给她说亲,你把她逼死,你和游家人都不是好东西,你们——”

  于曼颐的嘴忽然被捂住,她侧过视线,看见是三叔一个箭步窜过来,用胳膊钳住她双臂,右手捂住她口鼻,不容她再说半个字。

  “啊呀,”媒人这才反应过来,意外道,“我在门口一看,还当是个文静姑娘呢,原来这么厉害。不过也没事……”

  她冲于曼颐笑了笑,眼睛里面有冷光闪过去。

  “等嫁到夫家,有几个姐姐教导,很快就懂了。”

  三叔又在尬笑,于曼颐拼命挣扎,一口咬在他手上,逼得他把手撤开。她从三叔怀里连踢带打地挣脱开,跑到于老爷身边,几乎是生平头几声当着他面喊出爷爷。

  “爷爷,我不嫁他家,”她站着重复了几遍,看于老爷面色微动,心中一狠,“扑通”一声跪下,攥着他膝上的袍子和生出皱纹的手,连声哀求道,“爷爷,他家把游姐姐都逼死了,我不嫁他家!于家缺钱我能挣,我也能挣钱,不一定非要叫我嫁人啊!”

  于老爷没有直视她,只微微将目光移开了。于曼颐心里一凉,更紧地抓着他的手,继续说:“爷爷,他那么有钱,他为什么不在本地娶,非要跑到我们这说亲呢?他是在本地找不着人了!他得多坏啊,本地都没有人愿意嫁给他了,才来这里说的!我嫁得那么远,过了长江又要过黄河,我多久才能回一次家啊!”

  “好有主意的小姐,”媒人看着她哭,语气也意外,“头一次碰到这样有主意的小姐……说话也清楚,哭得叫人心疼。于老爷啊……”

  她把茶杯放下,坐起身子了。

  “再和你孙女,享几日天伦之乐吧。我就住在镇上的旅馆,等你们定下来了,叫三少爷去找我说一声,花轿和唢呐,我都是备好的。这一次,不用再等很久了。”

  她走路像伥鬼似的,连点声音都没有,就从堂屋飘走了。于曼颐握着于老爷的手求个没完,她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和他这样亲密。

  她哭得连门房齐叔都有些看不下去,站在旁边道:“老爷,要是四少爷还在……”

  “闭嘴!”于曼颐也不知道自己亲爹到底和三叔有什么矛盾,他本来还在旁边忍气吞声地等着于老爷发话,一听见这三个字,立刻把齐叔推到了一边,拉着于曼颐的胳膊把他从于老爷身上提起来。

  那张契纸落在地上,三叔一只手攥着她的胳膊,一只手把契约捡起来,示意另一个下人去书房拿印泥。于老爷从头到尾都不发话,只在一旁看着于曼颐在三儿子手底下挣扎,仿佛只要他什么都不说,这罪孽就算不到他头上。

  “三叔,你比我三妈更坏!”于曼颐红着眼睛冲他大喊,“你才是最坏的,我看错了,你才是最坏的!”

  “是么?”三叔不为所动,仍然攥着她的胳膊,将她的肉都攥青了。他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父亲,说,“总要有人看起来是最坏的。”

  印泥拿过来了。纵然于曼颐已经挣扎得没什么力气,她还是使尽全力去去对抗那股将她手指按进红泥,又按向契约的力道。她拼尽了全力,这全力显得那样无力。于曼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指印落上了契约,一枚红色的、被拖花了的指印。

  她所有的力气在契约被按了指印、又被抽走的那一刻,尽数用尽。

  她卸力的一瞬,三叔的力气也骤然消失。他松手,任凭于曼颐跪在地上,又慢慢地倒下去。他看了一眼那纸协议,再抬头的时候,于老爷已经离开了,带走了那叠写有彩礼清单的印纸。

  “曼颐啊,”三叔叹了口气,说,“我说了,你才是最可怜的……三叔给你,尽可能的,找一个好人家,啊。”

  …

  邮局。

  再过一个月,小邮差就能升任邮务生了。他是他们这届唯一一个考过晋升考试的,但他一点都高兴不来。

  这前半年除了晋升,他身边没有一件好事。游小姐走了,他曼颐姐也被退婚了,听说她那个三叔又给她说了一个,具体是谁,消息还没传出来,但他心里总有种隐隐的不踏实。

  今天,他是特别不踏实。

  他早上吃饭就呛了,胃里一上午都不舒服,跑了好几次茅厕。到下午又觉得眼睛疼,看东西一个劲儿的出虚影,还总有人在他耳边哭,哭得他无法集中注意,精神都要衰弱了。他就这么半死不活地在邮局干了大半天,快下班的时候,有个同事突然敲门,和他说邮局外面有人找他。

  “寄信放邮筒,收信等分发。”小邮差说。

  “不是信的事,”同事说,“你快去吧,是个女人找你,急得很呢。”

  女人?小邮差想了想,觉得可能又是那个热衷于麻烦自己的大姐。他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工作分类放好,磨磨蹭蹭地走到邮局外面。

  出乎意料,等他的不是他大姐。

  不过,也是个中年女人。

  他觉得这人很面熟,想了一会儿,想起来是城东一家布店的老板娘,他送信的时候和她打过几回照面。

  这老板娘很紧张地站在邮局门前,左顾右盼,两只手交替着互相攥紧。他狐疑地走过去,一开口搭话,就把对方吓了一跳。

  “是你找我?”他仔细回忆是不是哪封信送错了。

  “哎,哎。”那老板娘张口结舌地看着他,鼓了半天勇气,终于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塞到小邮差怀里。

  他第一反应还是自己信送错了,然而打开一开,竟然是一笔非常熟悉的字体——是他上扫盲班的时候,每次抄于曼颐作业时,都会看到的她的字体。

  “曼颐姐叫你找我?”他迅速地扫视那些汉字,但毕竟头晕胃疼了一整天,看也看得不大清晰。

  “对,是于小姐,于小姐叫我帮她找你,”那老板娘再次开口,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她说,明天天亮时,还在老地方和你见面……”

  小邮差抬起头,和那老板娘四目相对。

  “她要你帮她,备三样东西。”老板娘一板一眼地,向小邮差复述着于曼颐托她转达的每一个字。

  “于小姐,要火油,要烈酒,还要一艘……”

  她顿了顿,口齿在这一刻变得清晰:

  “从运河上走的,船。”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两更明天不更啦。



第44章 火烧于家(五)

  ◎烧!!!◎

  拿到毕业证书以后,于曼颐已经有段日子再没去狗洞拿东西。从那天他们在堂厅大闹一场后,于家一直死气沉沉的,正午都不见许多人影,更别提这么早了。

  梅雨季,整个宅子笼着一层雾气,叫人看不清门楣。于曼颐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最为宽大的长裙,裙角盖在脚背上,几乎有些冬天的款式了。

  这件衣服没有腰身,没有收袖口,末端更无开衩。她不是拿它来穿的,她是拿它来遮盖即将缠在腿上、腰上和胳膊上的东西的。

  天刚蒙亮,院子里雾气黏稠。她人走过去,雾气便被撞得分出一条道路,又在她走过后迅速合拢。雾都在替她遮掩行踪。

上一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