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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冯蕴神色不变,“在我跟前侍候,背主是万万容不得的。”

  大满失神地瘫坐在地,流着泪抽搐下嘴角,“女郎,你当真忍心要仆女的命吗?仆女以前在府里……只因眉眼与女郎有三分相似,便被陈夫人处处挫磨,仆女也是苦命人啊。”

  小满听罢,跟着泪流满面地求情,“阿姐有错,但阿姐起心是好的呀女郎……”

  冯蕴的指节在膝盖上拂了拂,平静地道:“不用害怕。我救她回来,就不会再杀,但你们听好了,机会只有一次,下不为例。”

  大满呜咽着,用力磕头。

  冯蕴倦怠地别开脸,“歇了吧。”

  —

  这个夜晚注定难眠。

  营里的巡逻兵,偶尔会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合着夜风掠过的呜咽,轻而易举便让冯蕴陷入漫长而幽远的思绪。

  经了上辈子,冯蕴不认为自己还是什么贞节烈妇,更不会妄想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年月里为谁人守贞。裴獗生得俊朗无匹,手握重兵,眼下也可护她平安,原本没什么不可以。

  但是……

  晋国临朝太后李桑若的心上人,心尖尖上的人,睡他就是一个大火坑,她嫌麻烦。

  而且,她今生要的不是这些。

  更不想再挖空心思和别的女子去争夺男人那一点点随时会收回的宠爱。

  也是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她对李桑若才有了重新的认识。

  一个年轻的后宫女子,在群狼环伺中,要扶持年幼的儿子登基,要以皇太后之名临朝称制,没点拿捏人心的本事怎么行?

  有这样的本事,李桑若要什么又不该有呢?

  裴獗拼死拼活征战在外,马蹄踏过白骨累累,不就是为了保她母子的江山吗?

  他爱呀!

  冯蕴在暗夜里失笑。

  让那算命先生的十四字箴言去死吧!

  她为什么要红颜薄命?她为什么不能在众叛亲离后,将女俘生涯走出除了侍寝以外的康庄大道?

  她为什么就不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许是想得太出神,听到寂夜里有人高呼“叫濮阳医官速来”,她才回神。

  濮阳医官是指濮阳九吗?

  营里大半夜叫他来,不会是大满那一罐鹿茸坏事了吧?

  罐里的鸡汤,她只喝了小半碗,剩下的全进了裴獗的肚子。

  冯蕴起身,想绕过睡在门口的仆女,蹑手蹑脚往外走……

  “女郎?”小满迷迷糊糊睁眼。

  “嘘……”冯蕴摇头示意她噤声,“我出去看看。”

第10章 投桃报李

  寒山鸦静。

  冯蕴出来,正好对着练武场那一片月色。

  裴獗不知练了多久,汗水布满了精赤的上身,那鼓起的肌肉线条,好似蕴藏着巨大坚韧的力量,在氤氲月光下,散发出一种难言的野性。

  他精准,迅速,身姿腾起如雄鹰捕猎,一柄长枪舞得虎虎生威,在练兵场的巨石上,挑出火花四溅……

  这月色!

  真是令人脸红心跳啊。

  “嘶……”低低的抽气声从背后响起。

  冯蕴回头,看到小满和大满缩在帐边,瞪大眼睛盯着她……

  不,越过她盯着练兵场上的裴獗。

  要坏事!冯蕴心里一惊。

  果然见那人身姿骤停,似是察觉到什么,猛地扭头朝这边看来……

  汗珠顺着他的眉宇滑下。

  黑漆漆的眼,又凶又野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冰寒。

  冯蕴有点庆幸,她这边没有光。

  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裴獗。

  裴獗看不见她们。

  停顿片刻,练武场边有火光移动,想是濮阳九到了,裴獗将长枪插到兵器架上,披上外袍回营,只留下一个冷峻的背影……

  冯蕴松口气,瞪一眼大满和小满,捂着心跳,平息良久才回去继续做梦。

  _

  中军帐里,濮阳九注视着灯火下裴獗那双赤红的眼睛,吓得差点掉头就走。

  “妄之这是吃人了?”

  裴獗斜靠在坚硬的桌案上,一条腿绷起,豆大的汗珠从坚毅的下颌滚落,气息久久不能平静……

  粗涩低喘。

  眼里是杀人的狠意。

  濮阳九蹲下来为他切脉。

  “阳盛至极,应是服用了温补之药!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再三叮嘱,不可进补吗?你都多得存不下了,还补什么?”

  裴獗抿唇看他片刻,“不慎受小人愚弄。”

  “竟有此事?”濮阳九一脸不可思议,“谁人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说出名讳,我愿三炷清香拜他为师!”

  裴獗冷下脸,眼中的烦躁快压不住了。

  见状,濮阳九想到什么似的,眼窝有笑。

  “是那冯氏女郎?难怪……”

  他在中京便是个风流医官,十里花场玩得多了,恨不得手把手的教他。

  “有艳福不享,是要遭天谴的。你长得可半分不输那些個擦脂抹粉的……”

  “濮阳九!”

  “冒犯了冒犯了。”濮阳九摇头悄笑:“这样好的月色,本可吃些好的,偏要吃药……罢了罢了,先泡个澡,再行针灸吧,解决了你也好痛快睡一觉。”

  听他啰嗦,裴獗不耐的皱眉。

  “快些滚出去!”

  “嗯?过河拆桥?”濮阳九一时没反应过来。

  “要留下一起泡?”裴獗反问。

  “不必不必,你自便、自便。”

  濮阳九见鬼似的变了脸色。

  然后弯腰一个揖礼,走得风快。

  营里洗澡不够痛快,濮阳九曾不知死活地跟裴獗一起下过河……那唯一的一次经历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和伤害,濮阳医官的引以为傲在裴大将军面前小巫见大巫,从此再不敢在他面前宽衣解带。

  —

  天一亮,敖七便在帐外等待。

  不远处,十六个姬妾哭哭泣泣地坐上平板车,不知要拉到哪里去……

  敖七看她气色不错,上前拱手,“恭喜女郎。”

  冯蕴欠身还礼,“是将军同意我做谋士了吗?”

  敖七没有料到她还惦记这事,无趣地抱着腰刀,神情不太好看,声音也是懒洋洋的,像没有睡醒。

  “北雍军大营里不留女子。为免动摇军心,大将军有令,将女郎送往安渡郡府,至于她们……”

  说罢撇了撇嘴巴,轻哼一声,“自求多福吧。”

  冯蕴没有意外。

  裴獗治军很是严格,但这么着急把她们都送走,除了这个原因,还因为他要备战信州了……

  裴獗和萧呈之间,早晚会有一场恶战。

  出营的路上,冯蕴再次受到将士们的瞩目礼。

  无论她和裴獗怎么想,在北雍军将士的眼里,大抵坐实了她是大将军的姬妾。

  —

  驴车落地安渡郡太守府,冯蕴打开帘子,还没来得及看清门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就跌跌绊绊地冲过来,抱住她扑簌簌掉眼泪。

  “十二娘哟,老仆的十二娘哟……”

  “阿婆……”冯蕴轻拍她的后背,很缓,声音很轻,心里却如潮水奔腾。

  韩阿婆是冯蕴生母卢三娘的奶娘。

  她一手奶|大卢三娘,又一手带大冯蕴,是冯蕴当亲人看的老人。

  上辈子韩阿婆死在安渡城的大牢里。尽管冯蕴曾哀求裴獗放她一条生路,但裴獗多狠,她们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

  如今阿婆又活生生出现在眼前,叫她如何能不激动?

  “别哭,阿婆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韩阿婆也没想到和自家女郎还有活着相见的一天,上上下下打量着冯蕴,眼泪淌得串珠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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