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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陆绥看着她眼睛里仿佛流光溢彩的笑意,觉得哪怕她没那么真心也没关心。装也要一直在他面前装。

  “我手痛死了,抄了一百多遍的经书,手腕都抬不起来。你今天帮我的忙,下回你有事,我也义不容辞的赴汤蹈火。”

  陆绥早就发现,她愿意的时候,其实很会讨人喜欢。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像那搅乱春池的石头,不轻又不重的、轻轻投落在他的心头。

  她刻意疏远人的时候,又让人觉得很恼火,恨不能把她用力的、粗暴的抓到自己面前来,不让她躲。

  陆绥明知她是张口就来、满口谎话的小骗子。

  说的话都是审视适度的选择,怎么样对她有利,她就怎么说。

  他还是要清醒的上她的当。

  陆绥脸上的神色缓了缓,他低低嗯了声:“好。”

  竺玉犹犹豫豫将手里的扫帚塞给了他,自己又去拿了另一把扫帚,好在这个时节没什么落叶。

  只是白玉兰的花期很短暂。

  才盛开没有几天,来了一阵风,泣露的绯白花瓣就纷纷扬扬的掉了下来。满院掉落的花瓣,扑鼻的香味。

  她自己不觉得,她其实是有点娇气的。

  干得了活儿,但是不想干。

  两个人干起活儿来,好像都没那么累。

  竺玉发现陆绥做起杂事动作也很利落,一点儿架子也没有,认认真真的扫着地。

  她没怎么使劲,他就做完了事情。

  黄昏将息,夜色渐沉。

  天色已然昏黑。

  竺玉坐在长廊旁的台阶上,抱着扫帚,撑着下巴静静看着他,等的都有点困了,眼皮直打架。

  陆绥扫完了地,抬起眼,黑沉的视线平静的落在她身上,她似乎是很累了,将脑袋搁在膝盖上,闭着眼睛,睫毛微长,落下一片漂亮的阴影。

  明明什么事情都没做。

  好像累得不行的样子。

  娇气。

  金贵。

  但是又实在是可爱。

  让人觉得她便是偷懒也没什么,懒洋洋的窝在那里也可以的。

  陆绥盯着她看了很久,没有张口惊扰了她,可能是有几分不忍心打破这么安静的时刻。

  风声簌簌。

  兴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竺玉抬起困倦的眼皮,猝不及防就撞进了他的眼底。

  她屁股像是着了火,很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好了吗?”

  陆绥点点头:“好了。”

  竺玉将扫帚放在一旁,磨磨蹭蹭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抬眸看了陆绥几眼,他脸上没有半点不悦的神色,即便发现了她偷懒也没说什么。

  竺玉脸皮也不够厚,多少有点难为情,她说:“陆…绥,我请你去酒楼吃顿饭吧。”

  她叫他的名字,还有些生疏。

  咬字清晰,但是又有点僵硬。

  陆绥平静的呼吸莫名漏了一拍,从她口中生涩吐出来的两个字仿佛过着电,落在耳边,酥酥麻麻。

  他又无端为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觉得愉悦。

  他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会儿:“好。”

  满春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

  厨子手艺好,南北菜系都会几样,还有几样密不外传的家常菜。

  出了国子监。

  竺玉带着陆绥一同去了满春楼。

  平宣寻常都在国子监外等她,同车夫一起,马车里时常备着点心,就怕小主子读书饿了,路上也能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平宣等得焦急,瞧见小主子和陆绥一同从国子监里出来,心急如焚,欲言又止,可也不敢在陆绥面前对小主子多嘴。

  平宣还记得那日,陆小郎君搂抱着小主子,亲了她。

  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做了,他也一点都不害怕。

  竺玉看平宣有话想说又憋着不说,也觉得奇怪:“你怎么了?”

  平宣低着头,埋着脸,头如捣蒜:“主子,奴才方才身体有些不舒服,这会儿已经好了。”

  竺玉想了想:“那你先回去歇着。”

  平宣摇头摇得更厉害了:“这怎么成,奴才就在外边等着殿下,您不来,奴才就不走。”

  这话平宣也是故意说给陆家这位小郎君说的,他别想做的太过分。

  他可得牢牢守着小主子。

  谁知道陆小郎君会不会趁人之危。

  竺玉见他神色坚定,就没有多劝。

  进了满春楼,掌柜热情的迎了出来,两位贵客穿着打扮就与平常人不太一样,瞧着就是有钱的。

  个子小一点的看起来没什么城府。

  个子高的,面色冷肃,不太像好糊弄的。

  “楼上还有雅间,二位不妨先上楼?”

  掌柜试探性的问。

  雅间的价钱自然是更高一些的。

  竺玉知道陆绥爱清净,她点了点头,接着又吩咐:“再来一壶温酒。”

  “得嘞。”

  二楼的雅间,清净许多。

  这满春楼到了夜里尤其热闹,楼下大堂还有弹琵琶唱曲儿的清伶,点缀了几分附庸风雅。

  椭圆的穹顶坠着做工精致的烛灯。

  将整间酒楼都焚烧的亮如白昼。

  竺玉早就饿了,等菜上齐,就动了筷子。

  陆绥好像不饿,一点儿都不急着用膳,他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挺直着背脊。

  他看着掌柜方才送来的温酒,问:“殿下要喝酒吗?”

  竺玉摇头:“我不喝。”

  她主动解释道:“我是给你要的酒。”

  陆绥沉默,没说喝,也没说不喝。

  他喝醉之后,情绪会变得很极端,眼睛里也会变得更加容不得沙子,不过一壶温酒,也灌不醉他。

  但是陆绥也不想失控。

  她把人放在心上的时候,真的会给人一种她最在意你的错觉,连他喝不喝酒都记在心上。

  还会主动给他夹菜。

  很乖。

  很喜欢。

  陆绥垂下眼皮,有些食之无味。

  竺玉今晚这顿饭,也是感念着陆绥上一份的恩情,若不是陆阁老在父皇面前求了情,叫父亲对道士产生了隔阂。

  宋大人的事情也没有那么顺利。

  竺玉感觉她这辈子和陆绥应当能成为朋友,不似上辈子那么针锋对麦芒,谁也不想谁好过。

  她给他倒了杯酒,为表诚意,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她说:“陆绥,宋大人的事情我也要多谢谢你。”

  她的眼睛润润的,这样看着他,好像眼睛里只有他。

  陆绥喜欢这双乌黑莹润的眼睛,也喜欢她眼睛里只有他的倒影,这能够满足他病态多疑的坏心。

  可这又是不应该的。

  陆绥端起酒杯,看着她,问:“那我现在是你的、知交好友吗?”

  这句话中间还顿了下。

  怕她听不清楚。

  竺玉点头:“当然。”

  又撒谎。

  但他习惯了。

  陆绥嗯了嗯,接着轻描淡写地说:“以后下了学,我日日去帮你整理功课,若是时辰晚了,就宿在你那儿。”

  竺玉感觉有点不妥,但是陆绥难得开了口,她若是拒绝,显得她刚刚这两个字像是在骗人。

  她以为陆绥也把她当成了好友。

  哪里想得到他脑子里那些个危险的念头。

  衡量过后,她还是有点犹豫:“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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