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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少女的声音娇脆,下棋输了,却不见她着恼,反而可以看出她有些意犹未尽。

  “郡主棋艺高超,是我侥幸,才得以获胜。”姬洛轻笑了一声,俊秀的脸庞上面因为兴奋,而产生了一层薄红。

  姬洛便是这一场诗会的主办人,是京城四大少之首,南昌伯府的嫡子,从小就显现出卓绝的天资,三岁能识字,五岁能成诗,十六岁便连中三元成为状元郎,如今十八岁,在翰林院担任修撰,又是桐山书院的授课先生,是是京中少女争相结交的对象。

  善鸢眼角含着笑意,有着属于少女独特的韵味儿,是一股诱人的媚态。

  善鸢是功臣遗孤。善家是开元皇后的母家,获封征国公,世袭罔替,并赐有丹书铁卷,世代相传,只可惜征国公一嗣子嗣凋零,到了善鸢的父执辈,更是只有善鸢的父亲善固一枝独苗。

  善固又只得善鸢一个独女。

  善家家风严谨,四十岁无子方能纳妾,加之善鸢父母感情甚堵,是以善固壮烈战死之时,独留善鸢一个孤女。

  皇帝大恸失去肱骨重臣,亲自将善鸢领回皇宫,交由贵妃抚养,善家功在社稷,国公之位无法传承,是以皇帝亲封她为岁宁郡主,盼望她常乐无央,岁岁平安。

  岁宁郡主非皇帝亲生女儿,亦非养女,可是受到的荣宠却是比嫡出的乐安公主还要更盛,皇上吩咐宫中敬她如敬公主,她的吃穿用度也与公主没有半分的差异。

  一个女子,拥有公主的荣宠,可是娶她又不是尚主,还能保有官运,而且她的母亲也系出名将门,她继承了国公府和母家的财富,还坐拥有丹书铁卷,人人都知道皇帝那一点心思,是要让善鸢当皇家儿媳妇呢!

  如果别人盯着岁宁郡主,可能会被嗤笑一声想吃绝户,但如果是皇家联姻,那便是佳偶天成、亲上加亲。

  善家本就是皇家姻亲,善鸢的太姑姑便是开元皇后。

  只可惜善鸢虽然养在贵妃的膝下,却与贵妃膝下的荣王并不亲近,在荣王赴边疆历练过后,两个孩子更是渐行渐远。

  在皇宫里的时候,两人还同兄妹一样兄友妹恭,但在三皇子封荣王,立荣王府过后,两人一个在宫墙内、一个在宫墙外,几乎是断了联系,就连善鸢及笄这样的大日子,荣王都没有现身。

  是以,从那一日以后,各大世家都把这个养在深宫的善鸢当成了联姻的香饽饽。

  可惜的是,善鸢长年待在宫中,甚少出宫,直到同样养在宫中的岁敏公主出降以后,她才在公主的带领之下参与了一些诗会,引来了一阵狂蜂浪蝶。

  善鸢便是和姬洛在三个月前的一场曲水流觞中认识。

  善鸢除了几个皇子以外,甚少有机会接触到其他异性。

  两个同样具有外貌和才情的年轻男女恨快地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情。

  “在下赢了,依照赌约,郡主须得听在下说出心底话。”少年故正经八百的模样在情意脉动的时候也是特别的动人。

  善鸢压抑着脸上的喜悦之情,故作镇定回应:“你说吧,听着呢。”

  “阿鸢,我已经跟我母亲提过咱们的事儿了,她同意了,等找好媒人,便会递牌子入宫向贵妃娘娘提亲了。”在盯着善鸢的世家不知凡几,有这个魄力逆皇帝的心思行事的却不多。

  就是姬洛的母亲王氏,是琅琊王氏出身,就算世族的权力一再被削弱,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王氏清贵,子弟受严格教育,不论朝堂上的势力,依旧受到文人墨客追捧,也是不容小觑。

  王家傲气,王家的女儿受天下人追捧,却不曾有嫡系入宫为妃,这也得要有强大的家族底气,才能拒绝皇室的联姻。

  善鸢的脸上一红,低垂着眉眼,好半晌才细声细气的说着:“我等着呢……”小女儿家的娇羞表露无遗。

  丝韵被竹声从地上拖了起来,她频频地望向凉亭里的人。

  不管是谁见了,都得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丝韵不这么认为,她心里燎火似的着急着。

  郡主可不能喜欢那姬公子。

  如果郡主喜欢了姬公子,那荣王爷可怎么办?

  王爷这些年来太苦了。

  如果连郡主都被人抢走了,那王爷和贵妃娘娘可真是太苦了。

第三章 宫闱之争

  秋日里,天气多变如晚娘的脸,一下子雨下得令人生寒,一下子日冕又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晒得人头昏眼花。

  时至申时正,善鸢这才依依不舍的与姬洛作别,在丝韵和竹声的陪伴下上了马车,这台马车是五皇子专用的马车。

  也是有五皇子作陪善鸢才能够轻易出宫,五皇子是岁敏的胞弟,今年与善鸢同岁,善鸢和皇子女的关系一向不错,和岁敏姐弟感情是最好的。

  车里有着女眷,五皇子便骑着马在一旁护送,在城门落钥之前要回到宫里,善鸢有些依依不舍,她悄悄的拉开了车窗,露出了一个小缝隙,从那个小缝隙,她望着外头的车马喧嚣,不禁有些闪神。

  这一回出宫玩得还算尽兴。

  也不知道下一回会是什么时候了。

  或许,下一回已经是出嫁的时候了吧。

  善鸢的额际出了一点汗,丝韵立刻趋上前将她披风取下,在取下那披风的时候,她故作不经意地抚了抚那滚在披风上头滚了一圈的狐狸毛,那狐狸毛质地极好,白色的,一根杂毛都没有。

  “这狐狸皮毛可真好,还是去岁王爷寄回来的呢。”

  善鸢的目光移到了披风之上,有着一瞬间的闪神。

  她已经好一阵子没想到那个人了。

  那个人已经离京很多年了,这些年来聚少离多,不过每一回回来,他都会带回来很贵重的礼物,把她的库房堆得满满的。

  明明就不在。

  却是霸道的想要渗入她的日常生活之中,可是她已经不是那个好哄的小丫头了。

  “嗯,兄长的东西,没有不好的。”讲到鹿鸣,善鸢的脸色就微微沉下来了。她和鹿鸣的名字,很长一段时间都被绑在一块儿。

  人人都道,他们会成亲。可实际上,就算这样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皇宫里却是迟迟没有动静,不曾订亲,也没有换过庚帖。

  外人看不透,可是善鸢知道。

  鹿鸣是不愿娶她的,他心高气傲,不愿意走着皇上为他铺的坦途,宁愿自己到苦寒的边境也要躲着这桩婚事。

  善鸢是知恩图报的,稚嫩时期的那一点小心思快速消散了,她已决心与他各自婚嫁,各自婚娶。如此一来,嫁到宫外倒是个好选择,选个文官,门当户对,闹不出幺蛾子,或许有昭一日,还能帮衬到他。

  至少不会像那人……选了最苦的路。

  成了武将。

  像她的父亲一样。

  哪一天没了都不奇怪。

  在她母亲随着父亲出征之前,曾经抱着她在床上垂泪。

  这一仗不该这样随随便便地打。

  可是她的父亲领了皇命。

  他的父亲爱妻女,可也爱天下,他可以为妻女舍身,也可以为天下舍身。

  母亲语带埋怨的对她说,“以后寻个文官嫁,千万不要当武官妻,提心吊胆的。”

  其实善鸢的母亲自己也是将门虎女,从小就和母亲留在家里为着自己的父兄担忧着,她不希望女儿同她一般辛苦。

  那时候的善鸢哪里听得下这些话?

  她骑在善固的肩膀上面笑着:“阿娘别哭,阿爹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定然会取胜的!”可那时她没经历过战火,哪里知道生离死别的痛苦?

  在那一战之后,她幼小的心灵、千疮百孔,终于理解了母亲的心情。

  不做武将妻。

  如今这般。

  很好!

  皇家的马车,车头挂了七彩琉璃灯,赶在了宫门落钥之前驶进了皇城,马车上面挂了善鸢的腰牌。

  在这皇城里,善鸢的腰牌和已经封了王的鹿鸣是一致的,可以走玄武门,这腰牌甚至还比鹿鸣的还要更泛用,可以直接走大道,驶进后六宫之中。

  马车驶到了驻车石,五皇子鹿向亲自给她搭了一把手,“阿鸢小心。”

  “谢谢五哥哥。”善鸢甜甜的笑了一下,她的笑容有着渲染力,能够把其他人的嘴角也带上扬。

  “说什么客套话,不把我当兄长了?”鹿向龙章凤姿,长相不是那种特别出众的,但是笑起来特别有魅力,他有个浅浅的梨涡,瞧着会比本身的年纪在小一些,所以他总是特别挺着胸,好像是想让自己显得更成熟、高大一些。

  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是多在意自己的形象一些,因为笑起来显幼,鹿向老是板着一张脸孔,可是面对善鸢,鹿向就像冰雪遇上了骄阳,怎么都只能消融。

  鹿向的母亲是贵妃的陪嫁,在潜邸时期被扶植为妾室,所以岁敏和鹿向姐弟俩和善鸢特别亲近。

  “颂仪姑姑来接阿鸢妹妹了,那咱们就此作别了。”远远的,贵妃的另外一个陪嫁颂仪领着宫人浩浩荡荡地来迎接善鸢。

  “感谢五哥哥今天给阿鸢蹭车,下一回还得麻烦五哥哥捎上我。”

  “你如今出宫的次数频繁,父皇那么疼你,已经着巧匠司给你打造一台平衡车马车了,我有幸看到图纸,那可真是一台好车,以后是哥哥要蹭阿鸢的车了。”善鸢这般荣宠,其他皇子女暗妒的可不少,不过光是这功臣之后的名头,在这深宫中就要比皇子女的身份更贵重了。

  “哥哥哪里的话?我一个女子也不好独自出门,到时候还是得麻烦五哥哥了。”

  “不麻烦,三哥离开前,也是嘱咐过我要好好照顾妹妹的。”鹿向想到了鹿鸣,心情陡然间复杂了起来。

  想起今日所发生的种种,总觉得有些对不住鹿鸣,正想要对鹿鸣劝上一句,却又想起了自己母亲的叮嘱。

  异母兄长和生身母亲放在天秤上,天秤马上倾斜了,是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鹿向把到了嘴边的劝诫给收回了肚子里。

  就这么会儿的功夫,颂仪姑姑已经来到了两人面前,“五皇子安,郡主安。”

  “颂仪姑姑。”鹿向朝着颂仪点了点头,接着温声对善鸢道:“我先回去了。”

  当今的皇子之中,大皇子早夭,薨了,二皇子中宫嫡出太子居东宫,三皇子封王,已经在宫外立王府,其余皇子皆无功绩无封号,就连嫡出的四皇子亦然,都居于外五所。

  外五所同样有宫禁,不过比后宫晚一个时辰。

  “嗯,回见。”

  善鸢与鹿向作别后便挽了一下颂仪的手。

  如此亲昵的举措是不合宜的,可是善鸢和颂仪的情分并不一般。

  “劳烦颂仪姑姑走了这一趟啦,我自己可以走回去的呀!”善鸢丧亲的时候是鹿鸣抱着哭到晕过去的她回到贵妃的长春宫。

  贵妃虽然待她极好,可毕竟身份贵重,不可能事必躬亲,是以一直以来真正在看顾她的生活起居的人是颂仪。

  “小祖宗,贵妃娘娘他舍得吗?你这一双小脚,等走回去都起泡了。”

  “颂仪,发生什么事了吗?”失去双亲的孩子,总是早熟一些,鹿鸣就算这失亲后的日子因为皇帝的庇护而顺风顺水,可还是比一般贵女更会看人脸色。

  虽然颂仪脸上的笑容一如以往的温润,善鸢却是看出了那笑容背后不对劲的情绪。

  “哪里的事?小祖宗想多了。”颂仪总是喜欢亲昵的喊他一声小祖宗,善鸢注意到了,颂仪悄悄摸了一下左耳的耳珰,这是贵妃和两个孩子跟颂仪这个心腹订下的暗号。

  代表,“人多口杂,隔墙有耳,回宫再说。”

  善鸢不动声色,但是仔细看着,就会发现她的笑容定格了,上扬的嘴角始终角度不变,眼底已经没有了笑意。

  这是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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