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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事实证明,他将一弱质女流丢在漫天大雪下的行为,的确惹人嫌,不出所料的,寒了新娘子的心。

  他原以为崔兰殊主动离开,还算是个识相的人。

  可往榻上一躺,他阖眸入眠,没再梦见那抹红衣,却坠入另一个,史无前例的梦镜之中——

  支摘窗旁的高几上,娇养的两盆异色山茶,正打着稚嫩的花苞儿。

  一名女儿家站在茶花前,拿着银剪子,细细打理着它们的枝桠。

  她披着一头鸦羽般的墨发,并未梳髻,只在发尾别了条红丝带。

  窗台洒落的月色光晕,将她的身段勾勒得且娇且媚,探在花苞上的玉手,雪若无骨,不堪一握。

  而那进门转入屏风内的男子,似他,又比他,年长几岁。

  身形更为健硕修长,轮廓深邃,喉结线条分明,一双冷淡睥睨的凤眼,一迎向她的背影,竟多出了几分温柔,放慢放轻了脚步,从身后,缓缓搂住了她。

  女儿家腰间猛地颤了一下,回眸的面容,有些瞧不真切,只一双麋鹿般的琉璃眼眸,清澄地将他嗔望着,透出些埋怨他吓了她一跳的苛责。

  他嗤地笑了笑,一手揽着她,一手擎起了她的后颈。

  接下来的画面,少年不曾涉猎过。

  可在梦镜中,他的手掌熟稔地环住了她曼妙的腰肢,轻而易举堵住了她的唇。

  一切的触感,细腻而又真实。

  他一壁吻着,一壁将她推入了拔步床内,伸手往床头的幔帘一扯。

  她被他困在床笫间,犹如笼中的金丝雀,在他掌心里,任他把玩。

  他额间涔出了一层薄汗,手掌缚向她天鹅般的脖颈,迫她抬头,轻舔过她的耳根。

  缠绵的嗓音喑哑,他抵着她不放,贴在她耳边,一声一声,低低地重复唤着——

  “兰殊,崔兰殊......”

  少年蓦地睁开了眼,脑海一时间犹如惊涛骇浪碾过。

  他猛地撑腰坐起,眼前发黑,头痛欲裂间,下意识捂住了胸腔。

  四周静寂无声,唯独他的心脏如擂鼓一般撼个不停,彷佛下一刻就要从嗓子眼里破裂而出。

  秦陌不得不大口大口吸纳着空气平复,喉结处却一阵干涩,连简单的吐纳都刮着生疼。

  床头的龙凤香烛灼灼燃烧,隔着帘幕,哔地跳了一下。

  好不容易调整了呼吸,秦陌抬眸四望,他仍待在他自己的屋子里,没有山茶花,也没有拔步床。

  少年坐在床头怔了许久,并不明白自己,何以突然发这样活色生香的梦。

  他对女子,本该无感才是。

  茫然间,秦陌屈指抬起手,似有若无地蹭了蹭唇角,唇齿间,仿佛还残余着梦中人雪颈上的香气。

  令人心猿意马的女儿香。

  空气中,浮着梦里的那缕香。

  秦陌原以为只是梦魇过后残留的幻觉,可待呼吸趋渐平缓,那气息仍缠绕在他鼻尖,清香独特,久久萦绕不散。

  少年鼻尖动了动,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起身下榻,顺着这股沁脾的香,缓步,来到了衣柜前。

  从今儿起,他的衣柜,已不再只有他的私物。

  秦陌打开了柜门,那股在他梦境里勾缠缭绕的香味,一瞬间变得浓郁,扑面而来。

  他愣了愣,似是一下想通了什么,神色一凛,转头冲屋外寒了嗓音,“来人!”



第003章 第3章

  兰殊迈着莲步来到主卧门前,正好遇到东宫侍卫首领,即文昌侯府的小侯爷傅廉,从里边儿出来。

  傅廉刚把秦陌那一嗓子召来的仆人们尽数带出了屋,远远望见她,恭谨地行礼作揖,“世子妃。”

  兰殊福身回了礼,“请问出什么事了吗?”

  只见傅廉干咳了声,略有窘色,只是谦和地抬手请她一人进屋,自己也没有随在后头跟进来,而是谨慎地从外头,关上了屋门。

  兰殊独个儿走进了里屋,只见秦陌寒色坐在了桌前,一张可堪入画的俊脸,下眼皮透着暗沉,活像顶了一脑门的官司。

  兰殊走路的姿势素来优雅,动静极轻,没了环佩玉珰,像只猫儿似的,人靠近了也微不可察。

  然秦陌自幼习武,耳聪目明,早早掀起眼皮,掠了她一眼。

  兰殊已经卸了钗环,一头墨发,仅在发尾扎了条红丝带,略显慵懒地披在身后,垂至杨柳般的腰身。

  令他不合时宜地回想起刚才的梦境,心口猛然一滞。

  兰殊全然蒙在鼓中,不明所以,只见少年细长的眼帘一阖,像是恨不能把看到她的画面眨出去般,避过她,目光乜向了衣柜边。

  衣柜前,站了一名与兰殊年龄相仿的少女。

  她戴着口巾,正好俯下身,从一副紫檀木盒中,拿出了叠放整齐的一件女儿兜衣,摩挲了下布料,前后仔细检查了遍,继而,放置鼻尖,轻嗅了嗅。

  口巾少女的神色专注认真,动作严谨,并无轻浮之意。

  饶是如此,兰殊的脸色还是如红墨染了清水,羞意一点点从其间,蔓延了开来。

  那少女似是想通了什么关节,茅塞顿开,紧皱的眉间舒缓,大大松了口气,转过头,正准备同秦陌开口,不料视线与兰殊在半空中交汇。

  昌宁小公主久闻崔氏第一美人的鼎鼎大名,今儿个却是头一回见。

  听多了坊间传言“娶公主不如娶五姓女”,昌宁一直十分好奇,这五姓女到底是有多美貌动人,连她这等金枝玉叶都盖了过去。

  可惜白天新娘子入门的时候,盖头严严,未露一丝端倪。

  昌宁只能期待在明日的宫宴上,一睹美人芳容,这会猝不及防对上,心里,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我个天爷,当真是绝色。

  便是一身素色便衣,头发披散,面上未施任何粉黛,也丝毫不减兰殊的姿容。

  那宛若繁星般璀璨的清眸,无辜又美好,往人身上一旋,却不管是男是女,都叫她看酥了半边骨头。

  兰殊被她盯得紧紧,眼波微颤,不太自在地,觑了一眼她手上的兜衣。

  本来心无旁骛欣赏美人的昌宁,低头,颊边腾然浮出了一大片红云。

  “不是,嫂嫂,我、我不是流氓!”

  昌宁急急上前两步,忙想着将兜衣俸上,物归原主,刚递手,又觉得此举十分不妥。

  顶着头皮发麻,昌宁只好连忙转回身,小心谨慎地把衣物放回了衣柜中。

  “查出什么了吗?”

  就在此时,秦陌冷冽的嗓音响起,迫切将昌宁魂飞天外的思绪,拉回了正事上。

  昌宁肃然摇了摇头,“没有问题。”

  话音一坠地儿,秦陌有些不可置信,蹙起眉间,语气凛然,“没有问题?这么香你闻不到?”

  他一副嫌弃她学艺不精的臭脸,昌宁直接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沉吟了会,微红着脸,走向了兰殊。

  “嫂嫂,冒犯一下。”

  兰殊不明所以,只见小公主牵起她的手,俯首,隔着口巾,鼻尖挨了下她的手背,轻吸了口气,又抬手,缓缓拨开她挽至身后的墨发,朝她颈间,克制有礼地嗅了一下。

  兰殊眼睫轻轻发颤,犹如蝶翼般扑闪扑闪。

  幸而对方是个姑娘,不然她定要被这暧昧的动作,搅得浑身哆嗦了。

  秦陌静坐一旁,晦暗不明地望着昌宁的动作,脑海间,梦中他抵着她耳鬓厮磨的画面一闪而过。

  少年隐在广袖下的双手,几不可闻地蜷缩了一下,心口一下又一下地猛抽起来。

  昌宁心有定论地问:“嫂嫂身上的香味,可是从小就有的?”

  兰殊愣了会,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昌宁目中闪过深深的艳羡之色,回眸,同秦陌一本正经道:“真没有问题,也没人用香害你,这香气是嫂嫂身上自带的,沾到衣服上了而已。”

  秦陌一副不敢苟同的样子,好似她纯属查不出来,搁这糊弄他。

  好歹是华圣手的关门弟子,不过检测个迷香,她还不至于拿捏不准。

  面对秦陌的质疑,昌宁冷哼了声,“不信我,你今晚自个闻闻不就好了。”

  昌宁作为李乾的胞妹,大周唯一的嫡公主,自小被惯坏了,说话向来直来直往,不知忌讳。

  秦陌被她这么一呛噎了话,面色紧绷,下意识,瞥了崔兰殊一眼。

  兰殊垂下眸,不可避免的害臊,眼底却闪过一丝清明,应是已明白了他喊她过来的意图。

  秦陌从不信邪,打开衣柜那会,便在心里笃定了衣柜的香味有问题。

  尤其是她离开时,还特地进门,接触了衣柜。

  要叫他查出来她敢对他下药不轨,他定把她轰出去。

  不料,却是没问题。

  难不成真的只是一时梦魇?

  秦陌不信鬼神,历了场没头没尾的春梦,又如何能和什么前世今生想到一块。

  他默不作声,静静审视着眼前的美人。

  按理而言,换作寻常少女,遇到这种情况,早该觉得心虚慌乱,或是当真被他误会,心生委屈了。

  她没有,除了脸上有些如遭了搜身一般的羞赧红晕,整个人静悄悄的。

  历过生死的人,这世上大抵没多少事,能叫兰殊心惊胆颤了。

  她垂首而立,心里只有一点纳闷。

  上辈子,他虽在她死缠烂打后,被迫让她进了屋。

  但两人也是相安无事,一觉睡到了天亮,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他也从没在意过她身上的淡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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