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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绊惹春风(双重生)

  作者:红笺小笔



第001章 第1章

  死亡是什么感觉呢?

  快到她没来得及回头看他最后一眼。

  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思绪消亡的过程却又如此漫长,短暂的二十二载人生,一帧帧在兰殊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

  “宁娶五姓女,不入帝王家。”

  至魏晋朝始,“李、崔、卢、郑、王”五姓便是高门望族、上流之士的象征。

  族中女儿个个才貌双全,秀外慧中,一旦涉及谈婚论嫁,比之金枝玉叶,还受世人追捧——娶金枝玉叶还得当祖宗供着,五姓女名气可媲公主,却个个都是体贴贤惠的可人儿。

  大周时期,五姓七望已经到达了士族的巅峰,满朝文才武俊对于迎娶五姓女趋之若鹜。

  其中,清河崔氏之女,贵为首选。

  而她,崔兰殊,是崔氏第一美人。

  五岁识琴,七岁知画,知书识理,貌冠全京。

  无数儿郎的梦中情人,不过及笄,就被大周皇室看中,指给了章肃长公主与大周唯一异姓王秦葑的独子秦陌为妻。

  彼时秦陌年不过十六,比之大周男子及冠成婚的习俗年龄,尚小许多。

  是以不少人称道:“崔兰殊不愧是崔氏第一美人!长公主生怕他人把这完美儿媳争了去,竟不顾礼俗,早早给独子订了亲!”

  可也有闲话入耳,道是:“秦陌心有所属,只是那心仪之人不堪匹配,长公主为了断他的念想,才一意孤行为他聘媳。”

  “就盼这第一美人名副其实,能够拢回他的心!”

  刚过门时,崔兰殊对这类谣言,听信过几分。

  只因秦陌,待她十分冷淡。

  可她那会儿对秦陌一见钟情,少女情窦初开,爱慕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不惜使尽浑身解数,讨取他的欢心。

  后来两人有了夫妻之实,兰殊渐渐懈怠了这些谣言。

  因她的夫君从不拈花惹草,过门前三年虽不曾碰她,也未有过其它风流韵事,更没有旁敲侧击过她自个儿心有所属,欲纳妾入门。

  与她圆房后,一有了欲念,也只宿她房中,从不在外寻花问柳。

  在兰殊眼里,两人也算是过了一阵蜜里调油的生活。

  直到双十年岁,幻梦破碎。

  她在对他最为浓情蜜意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他深藏心底的秘密,知晓他另有所爱。

  恍若一盆冷水劈头盖面,兰殊心里的妒意疯长,怨念横生,从此陷入了万劫不复的状态。

  直到今天受下这一箭,径直穿透了兰殊的心房,疼得她有些迷途知返起来。

  可惜,已经迟了。

  只盼他能念及这场相护,以及这几年短暂的夫妻情分,放过她的家人。

  --

  后来,兰殊如愿见到了平安无虞的乳母,带着两个幼年的侄儿,从街角那厢缓步而来。

  此时的兰殊,已成了一只孤魂野鬼,不知今夕何年。

  她游荡四处山头,找不到自己的坟墓。

  生前记忆正在流逝,她静静站在街角,看着乳母步至洛川王府门前,抬起衣摆,缓缓下拜:“求王爷将姑娘的遗身,归还老奴!”

  “王爷不愿将她葬入秦家祖坟,老奴愿带她离去,还请王爷许姑娘入土为安,莫让她魂无所托,不知归路!”

  街坊四邻议论纷纷,听来话头,乳母每日复求,已有三月之余。

  王府闭门谢客,亦有三月有余。

  今日,终得管家邹伯不忍,开了府门,红着眼眶掺起乳母,拭泪哽咽:“并不是奴等为难老夫人,王妃生前待奴等宽厚温柔,奴何尝不希望她能入土为安.......只是王爷不肯见人。今日一清早,王爷他……还将王妃给烧了!”

  兰殊怔在一旁,美眸圆瞪。

  大周朝土葬为尊,损毁死者尸体,是为大不敬。

  乳母瞠大了双眸,怒而推开李伯,悲愤交加,撑着一副老迈的身躯,上前叩着朱门讨要说法。

  王府家兵自不会让她进门,兰殊怆然飘入了王府,企图寻出一些自己的骨头沫。

  民间传言,逝者融入大地,才能接连地下的忘川。

  没有尸身载魂,人便不得往生。

  秦陌,已恨她至连投胎的机会,也不愿施舍她了吗?

  兰殊心口生凉,复而,自嘲一笑。

  确是她,先害死了他的心上人。

  在他眼里,其心可诛,她罪当,挫骨扬灰吧。

  正这么游着神,隐约间,她在西南佛堂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颀长身影。

  说是熟悉,却又,不识。

  那人步履萧索,满头披散着白发,不该与她那风华正茂的夫君,有着相似的背影。

  兰殊情不自禁地跟了两步,心想掠前睹一睹他的尊容。

  那背影似有所感,迎风回首的那瞬,兰殊好似看到了那双她生平最爱的睥睨凤眸——透着猩红血丝的眸底,却像失了光的寒星,空洞,而毫无生气。

  兰殊有些惊骇,正待仔细辨认他的面容,魂身忽而一浮。

  不知哪儿忽然冒出的吸力,无形将她束缚,坠入一片漆黑之中。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四周传来疑是颂经的杂乱声,兰殊最不喜秃驴,掩着双耳,眉心紧皱。

  而当一切归于沉寂,眼前渐渐出现了灯火之光。

  四周开始出现模糊的景致,似庭院错落,曲径通幽。

  兰殊的眉稍处,落下了一枚雪花,压在她密长的睫羽间,引得她眨了眨眼。

  手腕间,隐隐约约,感受到一丝凉风灌袖的寒意。

  可她已经作古,如何能感觉得到凉意?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断断续续,谨小慎微的叩门声。

  叩、叩、叩。

  银裳连敲了好几下,里边儿毫无回应,丧气地垂下头,喃喃着埋怨了声,“哪有新婚之夜,把新娘子丢在门外的?”

  转眸,只见自家姑娘目光空落了瞬,继而,定格了片刻,犹似琉璃的瞳仁中,泛出一缕惊异的光泽,忽而瞪大了双眼,张望着四周。

  兰珠抬目四望,簌簌风雪下,处处张灯结彩的院子,底调黑瓦白墙。

  门前一棵过檐的玉兰树,本是光秃秃的枝丫,此时系上了许多万紫千红的花球,除却凋敝之气。

  旁边,一汪清池静寂,结着薄冰。

  这熟悉的每一个角落,并非她刚刚身处的洛川王府,而是东宫。

  秦老王爷为国捐躯后,章肃长公主难抵物是人非,选择了回宫寡居。

  王府荒废数年,直至秦陌作质归来,方才重启故居,下令修葺,成了后来的洛川王府。

  在这之前,秦陌一直暂居在太子表哥李乾的府中。

  她与他少时的盛大婚宴,就是在东宫办的。

  较之东宫前院的雕梁画栋不同,秦陌独住的这处小院,两室一厅,构局极小,颜色素朴寡淡。

  刚嫁过来时,兰殊还纳闷了阵。

  后来听邹伯解释,始知秦陌挑选这处简居,正是他刚从突厥作质归来的时候。

  那时他在异国他乡遭了太多迫害与暗杀,犹如惊弓之鸟,只想僻静独处,不喜宽敞纷杂。

  兰殊当时嫁得心甘情愿,听来只有心疼,全不介意与他在此蜗居,精心打理着他们的麻雀小院,来年一开春,就往那碧波池里撒了把芙蓉种子,开了一池的繁花,姹紫嫣红。

  仿若一幅雅致的水墨画,横梗一笔浓彩,看得秦陌频频蹙眉。

  长公主为他们择了冬日最吉的日子成婚,此时屋外寒风瑟瑟,飞雪肆虐,冷意朝着她的衣襟袖口里不断侵袭。

  兰殊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似如一场大梦惊醒,不由捂紧了狂跳不止的心房。

  银裳瞧她脸色不对,关怀地朝她走前两步,“姑娘,要不别等了,我看姑爷这架势,今晚是不打算让我们进屋了,你自小身子弱,别委屈自己......”

  兰殊凝视着银裳尚且稚嫩鲜活的脸,怔怔出了好一会神,莲步轻移,伸出手,想去触碰她红扑扑的腮边。

  奈何身躯冻得有些僵硬,一时没缓过来,加之身上的礼衣多层厚重,兰殊刚抬步,不慎踩到了素纱中单的裙摆,一个趔趄,竟直接扑在了雪地上。

  头顶上隆重的珠翠团冠猛地一晃,叮铃作响,兰殊有些难堪。

  而银裳,不愧是她贴心肝的丫鬟,一点没想过来扶她,转头就朝着屋门一阵狂拍:“不好了,新娘子受寒过度,晕倒了!”

  银裳一壁敲着,一壁还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

  兰殊:“......”

  换作上辈子,兴许她就顺势而为了。

  如今,她如何能叫屋中人瞧见她这般狼狈的模样。

  幽幽沉沉的黑夜,飘着斑斑驳驳的白雪。

  大婚之日,他们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初雪。

  银絮飞舞而下,媒婆当时笑开了花,连喊大吉大利。

  全然不知这场雪,险些冻死了洞房外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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