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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房中复见光明,他回到了床边,寝衣仍穿得整齐,看着她道:“有些疼是不是?”

  宋胭的脸红得要滴血,撇开目光,点点头。他温声道:“我让人送水来。”

  她无言,他起身去了明间,没一会儿值夜的丫鬟就提了水去浴房,待她们下去,宋胭已经从床上坐起身,拿被子遮着匆匆系好了衣服。

  “我替大爷擦洗。”说着她就要下床来,魏祁却道:“不必了,稍后我自己来,你先去洗了好好休息。”

  宋胭不想在这种事上纠缠,也着实害怕真给他擦洗那种地方,便依言自己去了浴房,随后出来,他再进去。

  他的时间比她久,再回来时,已经又换了件寝衣,似乎是又去沐浴了一番……她想起他身上流了汗。

  看来,他倒是个爱干净的人。

  宋胭看了看自己身上,其实也流了一些汗,但实在酸疼,她没力气再好好洗一回,姑且将就。

  两人重新躺下,帐外留了盏小灯,床上被蜡烛与喜帐照得一阵朦胧的红,屋中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她睡在里侧,魏祁睡在外侧,最初两人都平躺着,后来他往那边侧身睡去,她便也侧了过来,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过了一会儿,他大概是睡着了,她能听见男人沉稳均匀的呼吸声,但自己却睡不着。

  这一夜,推迟了两夜,终究是来了。

  她不再是姑娘,真正的成了一个妇人,魏祁的妻子。

  所有的少女梦,所有对未来的期冀,都在这一刻消失,从此她的命运不会有任何的意外,身旁的人是她一辈子的男人,她会在他的后院过一生。

  如果运气好,也许年底前她就能怀孕,再运气好,会平安生下他的儿女,在那之后,她会一心抚育儿女,也许会在那前后给他找个自己过了眼的姨娘,也许也不……因为他似乎不是个好女色的人,总之那时候再看,总之……她终于也变成了个无趣又不起眼的妇人,和许许多多的少女一样。

  不知不觉,她半夜没睡着,不知不觉,发现自己湿了眼眶。

  可她明明早已接受,明明不会伤心的,也许不是伤心,只是怅然。

  一种,一眼能望到头,人生似死水的怅然与失落。

  第二日一早魏祁出门,宋胭也去向婆婆请安。

  请完安,回来坐在屋中发了会儿呆,抽空睡了一会儿,到下午,秋月劝她,今日太阳好,让她去外面转转。

  宋胭在屋中坐得也蔫蔫的,听了这建议,去了花园中。

  国公府前面为厅堂、住宅,分了东西两院,后面为花园,是东西两院一起的。

  花园很大,里面修得大气而敞亮,正是春光明媚的时候,园中许多花都盛开着。

  宋胭转了一会儿,听到一阵娇欢的少女笑声,绕过假山一看,是曦姐儿在荡秋千。

  那秋千系在两棵紫玉兰间,此时紫玉兰开得正盛,黄衣的少女和紫色的花瓣,交相辉映,比春光还美。

  宋胭不由站在旁边看,过了一会儿,便听一人道:“喂,你好了没有,我都等很久了!”

  一听这话,宋胭才注意到后边不远处,还有个十来岁的男孩,他这话是朝曦姐儿说的,显然说的就是那秋千。

  曦姐儿轻哼一声,没理他。

  男孩上前几步,到了秋千前面,正色道:“魏曦,你不能霸着一个人玩,我都等大半个时辰了。”

  “你乐意等你等啊,我先来的,还没玩够呢!”曦姐儿回道。

  男孩被她气到了,站在旁边欲言又止,脸上满是不服。显然他觉得不管谁先来的,玩大半个时辰也该下来了。

  宋胭看着男孩的样子,猜测他是哪房的人,但之前没见过,一时半会儿倒猜不到。

  两人身边都没有大人在,这场矛盾就这么发酵着。

  片刻,男孩忍不住了,又说:“秋千是大家的,应该轮流玩。”

  “那也是我先轮完了才到你!”曦姐儿回。

  男孩不服气道:“你霸道,不讲道理!”

  “我霸道?我自己抢的秋千,哪里霸道了?你想玩下次赶早啊!”

  “上次我比你早,我玩了一会儿就下来了!”

  “我想玩多久就玩多久,你爹上次犯宵禁还是我爹摆平的呢,不过是个庶出的,不知好歹!”曦姐儿轻嗤道。

  男孩被说得涨红了脸,“你”了半天,竟没法回她。

  一旁的宋胭吃了一惊,她万万没想到堂堂国公府的嫡小姐,竟然说出这么无礼的话!

  大概是觉得魏祁是个宽厚的人,又大概是昨夜圆了房,让她认清自己真正成了魏祁的妻子,这一刻她思虑了片刻,终究是走上前道:“曦姐儿,你这说的什么话,庶出嫡出都是国公府的孩子,你霸着秋千不让也就罢了,还要说出这等刻薄话来奚落弟弟,哪里像个国公府的小姐?”

  曦姐儿哈哈大笑,“他才不是我弟弟呢,他是你弟弟,人都认不全,还管起我来了!”

  宋胭看看男孩,倒确实没想到男孩是魏祁这一辈的,自己认错了辈分,顿了顿她才又道:“不管我认不认得全,我也是你母亲。”

  曦姐儿嗤笑:“什么母亲,我母亲是郭家小姐,是我爹的元配大夫人,你才不是我母亲!”

  “我现在是你爹的夫人,就是你母亲。”宋胭回答。

  曦姐儿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理她。

  宋胭道:“他既是你爹的弟弟,那便是你长辈,你这样更加不对。你下来,把秋千让给他玩,再向他道歉,刚才说话无礼。”

  “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呢!”曦姐儿讥讽,仍在上面坐着。

  如此僵持了片刻,宋胭也不好伸手去拉她,正想着是不是安慰面前这男孩,只见曦姐儿望向后面,似乎有人过来,宋胭也回头,便见个妈妈走过来。

  那妈妈穿得体面,头上还戴着银簪,见了宋胭,笑道:“到底是书香门第的大小姐,老远我便看见这儿站着个仙女般的人儿,走近了看,才知是大奶奶,这新娘子就是与旁人不同,比花儿还娇。”

  说完她自报身份道:“我是二太太旁边的打杂的,姓花,这几日跟着太太在西院帮忙,也没空拜见大奶奶。”

  宋胭这才知她的身份,难怪气度不凡,又能说会道,原来是当家主母旁边的管事妈妈。

  国公府东院这边,她婆婆算是老大,但因身体不大好,人也少精力,便没主持家事,由二太太,也就是魏祁的二婶母掌着中馈,宋胭出嫁前家中就帮她打听过,这二太太是个能干的人物,年纪轻轻就打理着偌大的国公府,做事井井有条,人人称道。

  而这花妈妈就是她身旁的头一号管事,自然也是厉害的人。

  宋胭说道:“原来是花妈妈,妈妈能耐,是婶母的左膀右臂,西院要办喜事,哪里少得了您,我能得闲,您可偷不了闲。”

  花妈妈忙笑,谦虚了几句,然后看向那男孩道:“陵哥儿,你个男孩抢什么秋千玩,亏你还是长辈呢!前日你爹不是给你买了把木剑吗?你去玩那个不好了?”

  听了这话,宋胭便猜测这男孩估计是二房的,再一想,回忆起来,这大概就是二房的次子。

  二太太虽能干,却只有个女儿,如今已经十多岁,二房的儿子都是庶出的,大的已经成婚了,小的便是这十来岁的男孩。

  男孩低头道:“我没有抢,我等了好久……”

  花妈妈还要再劝,秋千上的曦姐儿道:“玩累了,我不玩了,你们谁要玩谁玩去。”说着从秋千上下来,也不理这几人,大摇大摆走了。

  一时几人都有些不自在,花妈妈朝离去的曦姐儿道:“曦丫头别生气,回头我去你三婶那边拿喜糖来给你们吃。”

  曦姐儿没回话,花妈妈朝宋胭道:“小丫头气性儿还挺大呢!”说着看向男孩,好了,现在你玩会儿秋千?”

  男孩便沉默着上了秋千,只是经过这事,整个人也没精打采的,玩不起劲的样子。

  花妈妈看向宋胭:“我过来拿些东西,还得赶过去,奶奶好好在园子里转转,我便先走了。”

  “妈妈慢走。”宋胭道。

  离了秋千架,春红朝宋胭悄声道:“奶奶今天说了曦姑娘,曦姑娘会不会去大爷那里告状?”

  宋胭叹声:“她告状,我也不能当没看见。”

  秋月看得明白,说道:“是的,奶奶还真不能不管,她娘亲过世了,如今奶奶是她的娘亲,回头说亲少不了还是奶奶出面,嫁出去是国公府的小姐,也是奶奶的女儿,她如此跋扈,名声不好,将来万一奶奶也有了女儿,岂不是也影响咱们姑娘的名声?”

第6章

  如今与魏祁圆了房,宋胭也深知秋月说的对。

  她会怀孕,会有孩子,今后半生大约也将心思扑在孩子身上了,而曦姐儿就是她孩子的长姐。

  但曦姐儿已经十二岁,又不在她身旁,她一个后娘能管个什么?

  春红烦心道:“难怪说后娘不好做,这要是自家的女儿不听话还能罚呢。”

  一时三人都无言。

  晚上魏祁回得早,在家用的晚饭,宋胭心里想着曦姐儿的事,但知道他用饭喜欢安静,便什么也没说,直等到入夜两人沐浴完一同在房中,她才出声道:“今日我说了曦姐儿几句。”

  春红说魏曦可能会找魏祁告状,她猜测也很有可能,到时添油加醋,一通哭诉,做父亲的怜惜没了娘的女儿,自然要对她这后娘有意见,所以她想还是由自己提前说一说比较好。

  魏祁抬眼:“嗯?”

  宋胭便将花园中的事细细说来,特别是曦姐儿说的那些话,尽量复述,就怕他偏袒自己女儿。

  魏祁却好似很意外,反问:“她真这样说?”

  宋胭唯恐他不信自己,正色道:“是的,我听得清清楚楚,也许二婶旁边的花妈妈也听到了,大爷可以去问问。我是觉得,二叔家所有男孩都是庶出,也都是二叔的孩子,曦姐儿这样说,难免让二叔不悦;再有,大爷壮年还能维护曦姐儿,待以后曦姐儿到了婆家,我们做父母的老了,还得娘家的叔叔兄弟替她撑腰,她这样对自己也不好。”

  魏祁道:“你说的是,她母亲去得早,我平日也忙,疏于管教,以后你便该管就管,她若不服,你来告诉我。”

  有了魏祁这话,宋胭心里放宽了许多,温声道:“是。”

  房中归于寂静。

  魏祁问她:“还疼吗?”

  这意思,是看她的状态?宋胭心中一紧,坐在旁边更加局促起来,红了脸道:“还……有一点。”

  要是再接着来一次,想想她就觉得无法承受,之前的疼确实没完全好。

  魏祁嗓音温醇,带着几分关切:“那你先歇下,好好休息,我去看会儿书册再来睡。”

  宋胭点点头。

  他果然是走了,去了次间,宋胭自己睡下。

  大概是心里放松了,这一晚比前一晚睡得好,没一会儿就睡着,醒来时天已微亮。

  早饭后江姨娘来请安,告诉她曦姐儿病了,说是昨日不知为何回去发脾气,晚上不吃饭,今日一早起来就说头疼。

  宋胭问:“叫过大夫了吗?”

  江姨娘道:“这孩子气性大,不愿看大夫,我也不好勉强,今日一早只喝了几口汤,回头饿坏了身子我都不知怎么和她爹爹交待。”说着还红了眼睛,拿手帕拭泪。

  宋胭不知曦姐儿生病是不是和自己有关系,难道是被她气到了么?

  犹疑一会儿,她道:“你带我去看看她吧。”

  既做了后娘,哪怕抗拒、不知所措,也仍要做好这后娘,至少女儿生病了她要去探望,要不然便落下了话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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