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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还没走到山洞下,就听到了迷迷糊糊的小女孩声音。

  “姑姑,我们要去哪?”

  姑姑... ...去哪?!

  滕越心跳都快了起来。

  是她们姑侄!

  他连忙抬脚准备过去,却听见一个半熟悉又半陌生的声音,掠过树梢缝隙传了过来。

  “我们再往北走,北面有个县城,姑姑带着玲琅去县城里,寻一辆马车好不好?”

  是她在说话。

  从成婚到如今,他们拢共相处的天数屈指可数。

  他没有特别留意过她的声音,可在这天色蒙蒙亮的山林里,隔着未曾散去的晨雾,她的声音好像晨起的露珠,滴答一声清脆地从林叶上滴露进幽池里。

  但她说去北面的县城。

  这里还没有出西安府的最北边境,从这里走过去,就算走上官道,也要到下晌才能走到。

  滕越心里有发涩意味化开来。

  她真是全然,没指望过他这个丈夫一点... ...

  滕越抿了抿唇,又往前快走了两步,从秋日渐落的树杈中,看到了池边的两人。

  小女孩发髻有些散乱了,耷拉着小脑袋还没有完全苏醒,可身上还算干净。

  然而蹲身在池边低头洗脸的人,衣裙早已被树杈划破,裙摆沾满了泥污,这会儿她撩了水,清洗着手背上两道长长的血痕。

  滕越脚下微僵,不想却踩到了断枝,发出啪嗒一声响。

  声音响起的瞬间,她腾的站了起来,一把将孩子拉到了身后。

  “是我。”

  滕越见她惊到,连忙出了声。

  隔着池上晨雾,他见她一双柳叶眉下,眸光怔了一瞬。

  邓如蕴净面的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啪嗒一声落进池潭里。

  池边幽幽静静。

  “将军?”

  她讶然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一时没动。

  倒是他脸色似乎有些发僵,目光在她和玲琅周身上下打量,又轻声向她问过来。

  “你受伤了是吗?伤势可厉害?”

  邓如蕴没听过这般语气同自己说话,颇有些不适应。

  她没回答,反而四下里看了看,隐约看到了他带来的人手。

  “将军这是... ...把白凤山上的土匪清剿完了?”

  “是。”

  滕越如实回答。

  那些土匪他几乎没有费力就清剿完毕,非是因为他麾下勇猛,而是因为她下进水缸里的迷药,迷倒了一半的匪贼。

  至于她为何会带迷药在身... ...

  滕越眼帘垂下,看到她除了手背上的血痕,裙摆上也有还几片血迹。

  他不由上前两步。

  “伤得重不重?我背你下山。”

  男人说着,上前一步到她身前,然而他上前,却见她向后侧开半步。

  林间细风吹着枝叶飘落。

  邓如蕴这才看到他身上浸透了林间的夜露,英眸之下隐隐泛青。

  他想要背她。

  但她向后侧开了半步,说自己没什么事。

  “将军是寻了我们半夜吗?没想到让将军的人找了这么久... ...”

  她想过他可能会打发人找她们,但没想到他让人找了半夜。

  但她道,“我不打紧,可以自己下山。”

  邓如蕴落了话音,林中池边静静的,只有池边浅浅的风吹起水波。

  滕越见她不肯让他背,还往旁边侧开半步,同他拉开些距离,客客气气地跟他说话。

  从那日他在柳明轩质问她,又将她赶走之后,再没想过与她再见面,会是这般情形。

  她这样客气,既无惊恐,也无怨怪,好像他们并不是夫妻,只是不相熟的陌生人而已。

  滕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向她看去,触不及她的目光,只能又看向半躲在她身后的小女孩。

  小姑娘扎着两只散乱了的小发鬏,眼睛大大的,看向他时,小嘴巴不快地紧抿了起来。

  滕越看清了她的样子,忽得认了出来。

  她是那天在自家府中,被他撞到了的那个小姑娘。

  彼时他问她是谁家的孩子,她抿嘴不乐,只留了一句就转头跑走了。

  她说她是,“旁人家的孩子!”

  滕越耳中鸣响了一声。

  那原来是她身边的小侄女。

  可他瞧去,小姑娘更往她姑姑身后躲开,再不肯把小脸给他看了。

  旁人家的孩子……他真是对她一无所知。

  但她却跟他轻轻点头,道了句“那下山吧”,牵着小侄女,从池潭的另一边往山下走去。

  关于土匪,关于孩子,关于他,她再没有了更多言语。

  池潭上的幽波映着她们姑侄安静的身影。

  滕越目光顺着她手背上的伤向上看去,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但她的脸色苍白,身上或许还存在旁的他看不到的伤。

  滕越立时跟到她身后,见她看到陡坡,似乎想把孩子抱起来。

  他连忙道,“孩子我来抱。”

  邓如蕴闻声回头。

  狭窄的林道上,他高挺的身形就紧跟在她身后,他低头向她看来,见她没说话,转而又看向玲琅。

  “姑父抱你可好?”

  他直接蹲下了身向孩子伸了手。

  邓如蕴微顿,但小玲琅却摇头拒绝了他。

  “不要。”

  她声音不大,但意思却直截了当。

  邓如蕴见状便道不必了。

  “将军太客气了,她自己走也是行的。”

  她说着他太客气,又拍了玲琅的小脑袋,让孩子试着自己走。

  滕越再没听她,这样跟他说过话。

  那个印象里面惫懒怠惰、小心思颇多的妻子,这一刻皆成了他之前错乱的幻觉。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对她形成那般的印象,可之前他以为的她,和眼下这个她,显然眼下这个凭着自己从匪窝里逃出来的,似乎才是真实的... ...

  林子里的风声紧了紧。

  “是你太客气了,你我夫妻,这些事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男人嗓音莫名发低,邓如蕴向他瞧去,而他又看向玲琅。

  “姑父昨晚,找到了你的小兔灯了,就在山下,姑父抱你去寻灯,好不好?”

  他轻声地哄了孩子。

  玲琅甚是喜欢中秋夜里,姑姑给她的小兔灯笼,听见这话犹豫了起来,大大的眼睛向他看过去。

  他顺势又向她伸了手,“姑姑受伤了,让姑父抱吧。”

  如是这般,玲琅没再拒绝。

  邓如蕴见他一把将孩子抱了起来,然后他低头向她伸了手。

  “我扶你下山吧。”

  邓如蕴行走无碍,并不需要他来扶,她跟他示意道谢,自己扶着道边的树走了下去。

  男人伸出来的手落了空,只能让她在前面走,他抱着孩子步步紧跟在她身后。

  佟副将在前面带了一条近道,又让人把马车拉到了平缓处,不时就下了山。

  马车暂停在了山脚下。滕越让人弄了些吃食和水,又带了一匣子药过来。

  她的脸色苍白,他总觉得她定不只是手背划伤出血这么简单。

  “除了手背,还有哪里伤了吗?”他问过去。

  邓如蕴闻言瞧了他一眼。她觉得自己的腰伤恐怕有些重了,疼痛让她意识都渐渐模糊起来。

  但她还没开口回他,外面突然来了传信声。

  “将军,咱们的人抓到了那大当家的,但还遇见了另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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