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那么喜欢笑的人，如今衣衫和脸上都是脏兮兮，大眼睛瞪的溜圆，不肯闭上。

　　邰老爷子当时就红了眼睛，上前喊着，“郑管家，郑管家！”

　　抬着门板的两个官差，用棉花堵着鼻子，裤子和鞋子上都是黑灰。

　　大早晨就过来忙着，他们正不高兴呢，开口就呵斥老爷子，“你是谁啊？同郑家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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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邰六爷高义！

　　邰继宗赶紧上前，小声说道，“二位官爷，我们家姓邰，先前家里小娃娃走丢了，因为郑家小少爷的帮忙，顺利找回来了。所以，我们家里同郑家走动多一些。

　　“如今听说郑家遭难，就赶紧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两个官差之前也参与过找寻郑小少爷，自然知道事情细节。

　　这会儿听着邰继宗这么说，也是明白过来。

　　其中一个官差叹气，“还帮什么忙啊，郑家人都死光了，一个都没剩下！”

　　另一个也是摆手，附和道，“实在是太惨了，很多人都烧成黑炭了，根本认不出原本模样。不过，郑家人先被砍杀，后被泼油放火，事发时候又是半夜，基本没人能逃掉。”

　　说罢，他们放下郑管家就进去继续忙碌了。

　　邰老爷子强忍着心里难过，喊了儿子过来，父子俩寻个干净地方把郑管家的尸体放下。

　　眼见他死不瞑目，邰老爷子伸手抹了两把，可都没有用。

　　邰老爷子想了想，瞧着那些看热闹的人都不敢上前，离得很远，他就弯腰在郑管家耳边说了一句。

　　“郑小少爷在我们家，我会护着他平安。”

　　说完，他再伸手去抹一把，郑管家的眼睛就闭上了。

　　邰继宗忍不住掉了眼泪，哽咽道，“爹，郑管家这是一直惦记……”

　　邰老爷子摇头，示意儿子少说话，现场这么多人，实在分不清敌友。

　　然后，他起身喊了族人上前，留了五六个帮忙守着郑家人的尸体，防备有人万一贪财，翻找尸体身上的财物，闹得太难看，死者也不安宁。

　　其余胆子大的族人，则跟着他一起进了郑家院子。

　　负责现场的官差也是熟人，当初赌场杀人案和拐卖孩子的案子都同邰家人打过交道。

　　这会儿，他们也高兴有人搭把手儿。

　　毕竟抬尸体这活计，可不是什么好事，人人都怕晦气还来不及呢。

　　这般忙碌了好一会儿，郑家老少三十多口，最后都摆在了院门外。

　　几排尸体，齐刷刷摆在地上，就是最胆大爱玩笑人，这会儿也看的腿肚子哆嗦。

　　一时，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怎么也有二三百号，却落针可闻，鸦雀无声。

　　这时候，有三四辆马车匆忙赶到，跳下几个穿着绸缎衣衫的男子，看模样都是出身富贵。

　　他们各个皱眉，神色不好，纷纷同官差打听事情始末。

　　听说郑家人都遇难了，其中一个气得跺脚，“这可如何是好！陈兄弟出门的时候，还托付我多照管家里。如今这般，我怎么交代！”

　　另一个人也说道，“是啊，是啊！谁能想到日子好好的，突然发生这样的祸事！郑夫人身体不好，几乎不出门，到底惹了什么恶贼！”

　　官差在一边劝了半晌，得了丰厚的打赏，这才说道，“刑房的经承大人已经带人验过伤了，也记录下来，只等查探了。如今天气越来越暖和，郑家这些人的尸首怕是放不久，各位老爷看看……可有安排？”

　　几个男子下意识望向郑家人的尸首，满眼的焦糊和脏污，让他们脸色更是不好，一时都有些迟疑。

　　这时候，邰老爷子就上前行礼，说道，“各位老爷，小老儿是南边邰家村的村人。之前家里小娃娃走丢，有幸得了郑家小少爷看顾，我们一家很是感激。

　　“如今听说郑家遭难，我带了一些族人过来帮忙，也算回报郑夫人和郑小少爷的周济之恩。

　　“我们愿意帮忙收尸、安葬，只不过家贫困顿，没有能力采买棺木等物……”

　　几个男子都是郑家舅爷的好友，之前有很多生意往来，也承诺过照顾郑夫人母子。

　　郑家遭难，他们与其说难过，不如说是失信的愧疚更多。

　　让他们亲自动手或者费心料理郑家后事，他们总觉得有些晦气。

　　毕竟做生意的人，讲究个吉利顺遂。

　　这会儿有人愿意接过发丧的琐事，他们自然高兴，无非是多花点儿银子罢了。

　　于是，立刻有人应道，“原来是邰六爷，当初拐子一事，我们也帮过忙寻找，没想到你们一家先救了郑小少爷。我们每每提起，都对你们一家佩服之极。如今，老爷子依旧愿意伸出援手，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是啊，是啊。邰六爷高义，等陈兄弟回来，我们一定同他细说今日之事。”

　　“那就劳烦老爷子了。”

　　其余几人也是赶紧附和。

　　邰老爷子不肯居功，一直拱手回礼。

　　很快，几人商量了一下，一人拿出一百两，加一起五百两银子，为郑家人采买棺椁，安排后事。

　　邰老爷子以农家人不懂写算为借口，请他们派管事记账。

　　这是明摆着不肯沾银钱，不愿惹麻烦，自然更不想在其中赚一丁点儿油水好处。

　　几个商贾都是人精，见此，他们待邰老爷子更多几分敬重。

　　邰家穷，但邰家人高义，顶天立地不亏心！

　　郑家院子在镇子最边上，原本图个清静和宽敞，如今倒也方便。

　　灵棚直接就在院子对面的空地搭建起来，棺材铺子也一车车往这里送棺材，大小不一，让路上的行人都是避让，自然也议论的更热闹了。

　　邰老爷子张罗着找了几个年纪大的婆子，雇佣她们给郑家女眷重新梳洗打扮，换上寿衣。

　　至于男子，就由邰老爷子带着族人们亲自动手。

　　对于尸体，谁都本能的害怕，更何况还是先杀后烧的横死之人。

　　但按照规矩，每个接触过死者的人都会给一份儿银钱，算是去去晦气。

　　这郑家舅爷的几个朋友出手很大方，一人给了一两银子的辛苦钱。

　　况且，连续天灾好几年，邰家也死了不少人，都是大伙儿亲手安葬的。

　　所以，两者加一起，邰家村众人忙起来，倒也心甘情愿。

　　老爷子把他那份银子给了负责女眷的婆子，请婆子仔细分辨哪个是郑夫人，需要单独安葬，以后方便郑小少爷去祭奠。

　　婆子也尽责，从女眷尸体里选出一个可能性最大的。

　　这女尸虽然烧毁了大半，但看得出生前保养的皮肤极好，而且脚上穿着的一只睡鞋是上好的锦缎缝制，绣的纹样也极精致。

　　老爷子喊了邰继宗上前，偷偷把绣鞋让他藏了，寻个借口悄悄回村去了。

第九十二章 谁是我灭门仇人？

　　邰家院子里，众人一边忙碌一边议论这件事，也是正说的热闹，特别是妇人们。

　　女子最是理解女子的辛苦，想想郑夫人的丈夫在外做官，虽然家里不缺吃用，但独自一人带着孩子，身体还病弱，肯定也没少吃苦啊。

　　隔壁三婶子坐在廊檐下切萝卜，叹气说道，“这嫁人啊，就是女人第二次投胎，投不好的话，后半辈子就要遭罪。”

　　“是啊，所以，咱们可要替家里的丫头好好把关。不说找个福窝窝，起码也别跳了火坑。”另一个妇人应道。

　　也有人夸赞三婶子，“你儿媳妇是有福气的，进门之后，没见你打骂一句不说，就这年头坐月子居然还有鸡蛋吃，简直太享福了！”

　　三婶子脸上笑开了花儿，应道，“你要是羡慕，就帮我家老二也踅摸个媳妇儿吧。只要人家姑娘愿意嫁过来，我肯定一般心疼。”

　　众人也跟着笑，纷纷嚷着要把娘家侄女之类嫁过来。

　　刘冬娘从灶间端了一盘饺子出来，刚要进屋，被妇人们看到，有人就问道，“冬娘，这是又给珠珠做好吃的了？”

　　刘冬娘笑着应道，“是啊，珠珠昨晚睡得不安稳，早晨也没吃多少。做点儿可口的，孩子也能多吃一点儿。”

　　三婶子应道，“要说最有福，还是珠珠了！亲娘就不说了，婶子居然比亲娘还疼她！”

　　“可不是嘛，方才还说投胎，珠珠才是投胎最好的！”

　　“珠珠这孩子也乖啊，谁看着都想疼她。”

　　众人纷纷说笑，偷偷看着那盘饺子咽口水。

　　刘冬娘有些后悔，方才应该找个带盖子的陶盆装饺子好了。

　　但后悔也晚了，她就含糊应道，“家里就这么一个丫头，多疼一点儿也是应该。以后长大，万一远嫁，想疼也够不到了。”

　　“这倒是，这闺女远嫁太牵肠挂肚了。”

　　“我家闺女舍不得远嫁，就在这附近村子找个人家得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妇人们改了话头儿，刘冬娘也赶紧进屋了。

　　郑小少爷同珠珠睡了一觉，总算恢复了几分精神，但脸色还是惨白，眼下的青色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

　　刘冬娘也不会劝，就笑着给他递了筷子，让他多吃一些。

　　郑小少爷道谢，先夹了一个饺子给珠珠，然后才慢慢吃起来。

　　珠珠睡得小脸红扑扑，凑到婶子怀里坐了，夹了饺子闹着让婶子吃了，然后才美滋滋的吃起来。

　　刘冬娘疼爱的替胖丫头梳理乱糟糟的小辫子，笑得温柔。

　　郑小少爷偶尔抬头看见，免不得想起自己的娘亲，赶紧低头吃饺子，压下鼻子的酸涩！

　　这个时候，邰继宗就从镇子上赶了回来。

　　邰三爷在院门外截住他，简单问问就拿大笤帚在他身前身后仔细划拉半晌，特别是脚底下，恨不得刮下一层泥，才放他进院子。

　　邰三婶子好开玩笑，远远瞧着就嚷道，“老二回来了，是不是找你媳妇儿？她在西屋呢！”

　　妇人们都是捂了嘴笑起来，邰继宗也不好解释，但借着这个理由倒是赶紧去了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