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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他粗声粗气的吼过,看清店里情形也是一愣,目光掠过乐班那一众小娘子身上,戏谑一笑:

  “嘿,这里倒是热闹。”

  乐师收了乐器,舞伎停了舞蹈,玉腰奴被这一惊,一个不小心差点崴了脚,也被何班主拉回去,藏在了身后。

  胡胭脂快步迎了上前,眉飞色舞道:“呦,这不是霸刀彭爷吗?哪阵子风把您给吹来了?”

  提起这个彭天罡便脸色一黑:“日他娘的,上头不知中了哪门子邪,昨日忽命我们兄弟马不停蹄赶去洛阳,偏这贼老天下大雨,怎么走山路?少不得要在你这里歇一晚了。”

  “啊,这......自是奴家的福气了,奴家这便给彭爷去打扫上房,彭爷您请上座——”胡胭脂边说着边给店伴打眼色。

  小二哥机灵地去给这些汉子腾地方,好说歹说求得白胖货商那桌让了位子,那几人看彭天罡一路来者不善,也不敢拂逆。

  彭天罡大大咧咧一坐,扬声道:“快快拿酒拿菜来,你这骚货今日真是没眼力得很!”

  “彭爷莫急,酒菜这就来——”

  见那胡胭脂换了个人般千依百顺的模样,石元庆不禁重重哼了一声,显然是想起进店时自己的遭遇来。

  玉腰奴左看看右看看,终是忍不住好奇,悄声问阿英:“姐姐,你可知这个大胡子是谁?为何人人怕他?”

  阿英瞥了一眼那彭天罡的刀,低声道:“应当是关中霸刀彭天罡,一套九龙连环刀威震江湖,传闻比那兰州金刀刘家还略胜一筹,只可惜......”

  好好一条汉子,放着人不做,偏做了北燕的走狗,被封了个千夫长,自此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自百年前靖康之变,徽钦二帝被掳,宋室南渡,偏居临安,天下南北二分,这关中早就沦为异族的国土,汉人也成了燕人的奴仆,彭天罡自然横行无忌。

  那厢店伴上了酒菜,彭天罡几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呼和不绝,好不痛快。

  胡胭脂腰肢款摆走上前为彭天罡倒酒,彭天罡道:“方才你这店里不是热闹得紧吗?叫他们接着奏乐,接着跳舞,为我们哥几个助兴!”

  胡胭脂意味深长地瞥向何班主,何班主审时度势,及时应承道:“既然这位官人赏脸瞧得起,小人自然听命,本就是跑江湖混口饭吃,今日就为各位爷献丑了!金蕊,银莲,乐起——”

  班主发话,乐师舞伎自然顺从。一时间,胡琴响,琵琶起,衣袂翩跹舞婆娑。

  玉腰奴又跳起了方才的胡旋舞,娇媚灵动,翩若惊鸿。

  彭天罡醉眼惺忪一错不错的望着她,在她舞至身边时,忽而虎臂一伸将她捞在怀里,大笑道:

  “小娘子歇一歇,陪我来喝上一杯!”

  彭天罡气力非凡,玉腰奴欲像之前那般使巧力挣脱开却不可得,吓得花容失色,尖声叫道:“彭爷快快放开我!”

  “敬酒不吃,小娘子却是要吃罚酒!”

  彭天罡笑骂着,大掌伸出将玉腰奴的碧绿衣衫撕裂,露出纤细臂膀和大片的白嫩肌肤来,便低头轻薄。

  周围的大汉得趣般哈哈大笑,转过头来寻找其他小娘子,也想效仿。

  小娘子们惊得四处逃散,何班主急得满头是汗,求助般看向胡胭脂,而这老板娘却是闲闲的倚在一旁作壁上观,并不打算掺和。

  “住手!你们这群贼强盗!”

  “他奶奶的,二哥你别拉我,老子不忍了!”

  两道爆喝同时响起,前者是乐班雇的一个车夫,后者自然是石元庆。二人一个甩起马鞭,一个操起双板斧,同时冲彭天罡攻去。

  尚不需要彭天罡动手,他身边便有两个壮汉截住了这二人的攻势,那车夫全不会武,未及近身便被一招击飞,撞在了墙上晕死过去。石元庆舞着虎头斧和一使雁翎刀的秃头汉子缠斗到了一处,虽是颇为吃力,却也勉强支撑。

  “哪里来的狗杂种,跑来坏你老子的雅兴?”

  彭天罡冷笑一声,将玉腰奴扔到一边,提刀在手,向石元庆劈去。

  石元庆不敢怠慢,大喝一声,使出全力去格挡,刀斧相接,锵的一声响,几星火花溅起,二人错身而过。

  彭天罡只使了三分力道,戏耍一般道:“好你个黑炭头却有些力气,这一刀瞧你还能不能接住!”

  二人武功差距之大,方才只一刀之下,石元庆已是被震的虎口崩裂,口中泛腥,双臂抖如筛糠,第二刀是无论如何也接不住了。

  吕策顾不得许多,迳直冲上前去,手中折扇合拢,攻向彭天罡后心,口中叫道:“休伤我三弟——”

  彭天罡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头也不回,向后飞起一脚将他踹飞,手中招式不减,九环刀似罡风般向石元庆胸前砍去——

  千钧一发之际,彭天罡只觉脑后一道破风声,直冲风府穴袭来,如影随形,避无可避。

  彭天罡脸色一变,手中刀势生生刹住,急转身来将那飞来的暗器险险截住,劈成两半,飞插在了一旁柱上。

  所谓暗器赫然是一根竹筷!

  于此同时,又是几声哀嚎响起,那几个捉住乐班舞伎欲行不轨之事的大汉多被飞来的竹筷所伤,或伤脸,或伤身,还有一人右掌被整个穿透。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众人顺着彭天罡凶狠的目光,望向了正扶起玉腰奴的青衣女子。

  阿英将乐班的幡旗披在玉腰奴身上,遮住她裸露的肌肤,将她安置在长凳上,而后缓缓直起身,抬头看向彭天罡:

  “无名小卒,路见不平。”

  彭天罡冷笑一声:“小贼娘多管闲事,今夜就让我兄弟几个先拿你乐呵乐呵!给我绑起她!”

  话音落下,他手下的汉子们听命向阿英扑去——

  阿英抬脚将身前长凳踢起,击中迎面而来的两人,手中扣的一把竹筷天女散花般射出,相继又射中几人。

  秃头大汉自她身后偷袭,她似脑后长眼一般,侧身躲过他的刀刃,回身一掌甩在秃汉脸上,秃汉登时被打得头晕眼花,吐出的一口鲜血中夹杂着两颗断牙。

  “姑娘小心——”

  被彭天罡刀刃割破胸膛,鲜血长流的石元庆顾不得伤势大声示警。

  阿英只觉耳边厉风将至,彭天罡操着钢刀杀了过来,一招“睚眦必报”,震得刀上连环叮当作响。

  眼见刀刃劈至,阿英腰间骤然一折,下半身纹丝不动,上半身笔直侧弯,随即单手撑地凌空一翻,足尖轻点一旁的桌面,安然落地,轻松地躲过了这一刀。

  “这招是‘长亭折柳’!你是太华派的人?!”彭天罡脸色微变,随即啐了一口,狠厉道,“宁老头子已归了天,玉清六君死的死残的残,纵你是太华派弟子又如何,给老子拿命来!”

  说着复又持刀攻上。

  二人缠斗一处,一个大刀寒光森森,虎虎生威,一个徒手相对,见招拆招,却不落下风。

  众人唯恐被波及,通通挤在客店一角,看得是眼花缭乱,胆战心惊。

  二楼那两人倒是洞若观火,兴致盎然。

  杜衡道:“那是一招小擒拿手?”

  上官尧道:“以潇湘阁的这招‘神女无心’破九龙连环刀的‘霸下伏碑’,倒是巧妙。”

  “你说这二人谁更胜一筹?”

  上官尧似笑非笑:“这女子年纪轻轻,不亮兵刃,不露真功夫,能在成名已久的关中霸刀手下走上三十来招,实属不易。可惜心肠不够狠辣,方才有两次将彭天罡一击必杀的机会,白白被她错过了。”

  他下意识摩挲着手中的长剑,盯着那个青衣身影目光泛起热意:“我有些想和她过上几招了,为何她还不拔剑?你说若是我下去助那霸刀一把,会不会逼她拔剑?”

  “少惹麻烦!”

  杜衡警告了他一声,兀自在心中盘算,这女子始终不动真章,显然是不想暴露身份。她内力不低,轻功颇高,粗通众家招式,究竟是江湖上哪号人物?

  楼下彭天罡又一击不成,反而被阿英从头顶翻过,在后心几处大穴拍过,五脏六腑登时痛得如同错位。

  这么多招过去还拿不下这小小女子,传出去岂不堕了关中霸刀威名?他恼羞成怒,不顾内伤,爆喝一声,使出了看家本事,将手中连环刀飞快舞圆成扇,四周刀风烈烈,所过之处,桌椅俱裂。

  这招太过刚猛,阿英不敢硬接,便避其锋芒,飞身在客店内四下游走。

  她的轻功身法独特,仅以脚尖受力轻点触及之地,无论桌面上,楼梯旁,还是店墙上,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只留一道又细又弯的浅印,如月似钩。

  杜衡忽觉这身法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出何处见过,正冥思苦想间,耳边响起一道冷漠的声音:

  “下去助她。”

  他一个激灵,急忙回头,只见到了紫袍锦衣一角消失在门口,房门砰的一声关了起来。

  杜衡和上官尧面面相觑。

  “公子何时出来的?”

  “你既不知,我如何知?”

  上官尧不怀好意地问:“公子叫我助谁?”

  杜衡似笑非笑:“你说呢?”

  “这次罢了,日后我非得找机会会会她不可!”

  上官尧哼了两声,脚蹬栏杆,自二楼翻身而下,手中长剑出鞘,人剑犀利,如光似电,笔直插进那彭天罡与阿英的缠斗中。

  遇此突变,二者皆惊,阿英知晓甫一进入客店,便是这人将石元庆击飞出去了,已做好了防御之姿。谁料上官尧与她擦身而过,迳自冲彭天罡攻去。

  上官尧的剑着实只在一个“快”字,快到风驰电掣,快到眼花缭乱,快到一不留神祇能见残影阵阵,根本辨不出剑锋所在何处!

  彭天罡的刀法在于刚猛扎实,上官尧的快剑刚好将他克制,一上来就占了上风。

  只听乒乒乓乓刀剑相交声不绝于耳,而彭天罡本就被阿英忽左忽右的消耗了不少气力,如今面对这狂风骤雨般的剑法,渐渐开始支撑不住,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眼前片片剑影千变万化,绕得他头晕目眩,脑仁生疼。

  终是眼前一阵亮光闪过,他再看不清,刹那间只觉厉风扑面,双耳一凉,剧痛迟片刻才反了上来。

  “啊啊啊啊啊——”

  众人只见彭天罡双手捂着脑侧满地打滚,鲜血不断从指缝涌出,地上一对角儿东一只西一只,赫然是一双人耳!

  一剑斩耳招式已是极快,而上官尧居然连斩两耳!

  “九龙去角,从今往后你便改练‘九虫连环刀’罢!”上官尧哈哈一笑,喝道:“还不快滚!”

  其余汉子搀扶着哀嚎的彭天罡匆匆离开客店,一直装聋作哑的胡胭脂这才从柜台里施施然走出来,一边吩咐着店伴打扫大堂的狼藉,一边迎上前谄媚笑道:

  “尧爷怎么亲自下来了?方才楼下骚乱,不曾扰到贵客休息吧?”

  上官尧斜睨了眼这见风使舵的老板娘,冷哼了一声,不屑理睬,还是杜衡自楼梯走下,接话道:

  “劳掌柜费心,公子喜静,我等护主心切擅自出手,还望掌柜不怪僭越之罪。”

  胡胭脂掩唇一笑,状若娇羞:“瞧这位相公话说的,哪来得怪罪?奴家谢罪还来不及呢!奴家这就亲自下厨做两道拿手小菜,给贵客赔礼。”

  说着轻摆腰肢款款离去。

  杜衡心里冷笑一声,人精般的婆娘。

  而后他转身向阿英等人走过去,何班主带着受惊的小娘子们正对着几人千恩万谢。石元庆的伤口被吕策简单包扎过,虽然还在流血,却到底没伤及要害,性命无忧。那车夫悠悠转醒,只受了一点皮肉伤。

  “这位是阿英姑娘?”杜衡拱手行礼,笑容温和,“在下杜衡,姑娘侠义心肠,身手了得,实在叫人钦佩。”

  “不敢当,多谢出手相助。”阿英瞥了一眼上官尧,语气不冷不热,她不喜欢他打量自己时脸上那玩味的笑。

  “姑娘言重了,此乃我家公子之命。我家公子爱才好士,方才见姑娘英姿,特为姑娘在二楼腾出一间雅间,请姑娘今夜上楼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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