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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玉公子忽而开口,问向杜衡:

  “时辰到了吗?”

  “回公子,到了。”

  主仆二人这没头没尾的话音刚刚落下,忽听空中传来鹰啸之声,但见一只通体玄黑的猎鹰盘旋于林上,不停嘶鸣。

  杨雄杰身后一手下迈步上前,抬起皮甲包裹的右臂,喉中呼出啸声,黑鹰如见猎物一般,舒展双翅向下俯冲而来,不偏不倚停落在此人臂上,显然是天下盟所饲养的信鹰。

  那人从鹰爪竹管中取出信件呈与杨雄杰,而后者一目十行,匆匆读完,不禁大惊失色,连捏着信纸的手都在抑制不住的颤抖着。

  众人屏息,不敢多言。一片死寂之中,玉公子开口道:

  “如何?杨盟主还要继续与我等在此周璇吗?”

  杨雄杰猛然抬头,死死盯着玉公子,眸中几乎喷火。他知晓信中所写的一切和眼前此人脱不了干系,他恨不得即刻将此人千刀万剐。可此时拚个鱼死网破,绝非明智之举,如今速速赶回洛阳才是当务之急。

  想罢,他当机立断做出决定:

  “走——”

  他接过属下牵来的缰绳翻身上马,临别之时,他最后看了一眼红叶,沉声道:

  “红叶,你当真不同我走?”

  红叶嫣然一笑:“事已至此,杨爷多说无益,你我缘尽于此。”

  “好,记住你的话,日后你可万万不要后悔。”

  杨雄杰意味深长说了一句,而后调转马头就要离开。

  “杨爷且慢!”阿英上前一步,急急唤住了他,“杨爷十日前可曾在潼关县捉住了一个姑娘?她与此事全然无关,还望杨爷将她下落告知,在下感激不尽!”

  杨雄杰闻言一愣,随即忆起此事,不耐烦道:“那泼辣丫头在凤翔府便被人救走了!你若要人,少来找我!”

  说罢再不顾阿英追问,纵马而去。

  阿英飞身追了一段未果,不得不放弃,她站在原地,气恼的盯着天下盟等人离开的背影。

  所谓威震天下义薄云天的杨爷,今日她可算是见识到了!

  “姑娘,这该怎么办?”卓航走上前来,眉头紧皱,“会是谁将阿菁救走了?”

  阿英摇了摇头,心中微乱,事到如今,那杨雄杰总不至于说谎话,可谁想到落得这般虎头蛇尾的结局?

  “阿英姑娘,可以出发了吗?”杜衡施施然走了过来。

  那厢其余人已点起来火把,准备妥当,正待继续前行,只等她与卓航二人了。

  阿英沉吟片刻,迳自走到那玉公子面前,开口问道:

  “杨雄杰为何突然回返?”

  如此匆匆忙忙,毅然决然放弃唾手可得的宝藏,连一时半刻都不愿耽搁。

  玉公子神色冷淡:“他后院失火,我怎知晓。”

  阿英不信此事与他无关,但也无心刨根问底,只坦然直言:

  “如今你已知晓我本是另有目的,如今既已了结,寻宝一事,还请公子另请高明罢。”

  玉公子不为所动:“宝藏内有一处机关非你不可破,若酬劳不够,可再商议。”

  “我不图金银,定金亦分毫未动。”

  “你想毁约?你以为我会放你安然离开?”

  “我不毁约,你便会放我安然离开吗?”

  玉公子面色微寒,“你待如何?”

  阿英一哂,“其实我并非背信弃义之人,随公子同行一遭也未尝不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是希望事成之后,公子放我与同伴平安离去即可。”

  “否则?”

  “临行之前,我已飞鸽传书友人,将此事详细告知。若三日后他不曾收到我报平安之信,那么很快全天下都会知晓,昔日朔月教宝藏,富可敌国的金银珠宝,都落到了你琳琅山庄玉公子手中。”

  阿英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道,“昨夜在书房中,偶然瞥见墙上书画题字落款,公子本名玉央可对?”

  自南北客店初遇之时,她便知晓此人心机深沉,绝非良善,同他交易,不亚于与虎谋皮。方才杨爷的埋伏追击似乎全然在他预料之中,而他欲同归于尽,无所顾忌的姿态,更是叫阿英警惕,为求自保,她必须留下后手。今早她确是飞鸽传书给了梁威梁猛,她若有闪失,碧波寨绝不会善罢甘休。

  玉公子,或者该唤玉央,他听罢阿英之言,并无着恼,只定定望了她片刻,冷冰冰道:

  “我对你的命没有兴趣。”

  说罢转身离开。

  阿英一愣,快步追了上去,追问道:

  “还有,那朔月圣地究竟在何方?宝藏之中究竟是何情形?玉公子何不尽早相告,我好早做准备!”

  玉央头也不回,只扔下一句:

  “圣地就在前方不远,其余诸事,时机到时自会告知于你。速速噤声赶路,以免误了时辰。”

第11章

  天色已晚,将行数里,最终众人来到了一处密林掩映间的空阔之处。

  韩阿丁四处摸了摸,踩了踩,得出结论:“正是此地!”

  玉央下令,于是四名护卫二话不说,抡起随身携带的锄镐斧头,转眼便将这一片的荒草矮树尽数铲除。待完工之后,便露出了原本平整地面,依稀能看出人工雕琢之痕,十数年前应是一处广阔圆坪。

  圆坪东北方位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雕,经多年风吹雨打,已失去本貌,约莫是一跪坐在地的四蹄牲畜,似牛非牛,似马非马。阿英定睛看了片刻,终是恍然,这大抵是橐驼,身有双峰,可负千斤,西域商旅往来,多以此牲载货。

  铲平地面之后,玉央再无下一步吩咐,反而是抬头望月,一言不发。

  今夜乃是十五之夜,月圆望日。阿英沉思片刻,问向站在身边的杜衡:

  “可是在等什么天象?”

  “姑娘聪明!”杜衡目有赞色,“我们在等赤月蚀。”

  “何为赤月蚀?”

  “姑娘可听闻过月蚀?”

  阿英颔首:“自然。”日蚀则朔,月蚀则望,此乃天地伦常。

  “又可听闻过赤月?”

  阿英微微迟疑:“略有耳闻。”

  民间谣传,月若变色,将有灾祸,血月现,妖孽现,国之将衰,气尽,如堕狱!据悉南朝齐明帝永泰元年四月,大司马王敬造反之夜,便是赤月如血。

  “月蚀不得多见,赤月更不得多见,而月蚀逢赤月,又逢望月硕大如轮,更是一纪才得一见。朔月圣地之门每隔十二年重见天日一次,正是在这赤月蚀之夜!”

  阿英了然,怪不得当日杜衡与她定下六月十五之约,盖因如此而已。

  众人翘首以待,不多时,只听上官尧喊了一声:

  “来了!”

  但见半空中那轮硕大无比的月盘有一边缺蚀了一线,初亏始。渐渐地,缺蚀愈发扩大,而缺蚀之处,却非黑灰,乃是暗褐发红。随时间推移,暗红将月白逐步吞噬,约莫一刻钟后,月盘全然缺蚀,再无月辉光华。天地无光,日月失色,夜幕之上,只余一轮古铜泛旧的空洞,如干涸的血迹,阴森诡异至极。

  这便是十二年难得一见的赤月蚀!

  唰-唰唰-

  一片寂静之中,忽有轻微水声在耳边响起,仿佛是温柔的波浪冲刷着岸边礁石。

  “啊!你们快看那石雕!”

  有人一声惊呼,众人顺势望去,只见那石刻的橐驼身下,竟凭空涌出了水,清水潺潺,源源不绝,向整个圆坪流淌开来。

  韩阿丁望着眼前一切,不住喃喃自语:“传说朔月教众自西而来,茫茫黄沙之中,幸得白驼化身清泉,族人才得以存活,此乃神迹......”

  待流水溢满整个圆坪,没过众人脚面之时,不知触动了何处机扩,忽发出轰隆隆巨响,不远处山壁猝然生出裂痕,左右分开,烟尘迷离间,一道石门豁然洞开。

  朔月教圣地重现天日!

  阿英思索片刻,隐约明白了其中道理,那石驼之下,想必与山中暗泉相通。涛之起也,随月盛衰,适逢今夜赤月蚀,应是对暗泉流向有所影响,故而泉水上涌,自石雕而出。西北少雨,能落这般大雨之时自是少之又少,利用月相变幻,引泉水触动机扩,这一奇思妙想可谓巧夺天工!

  烟尘平息之后,有二护卫闪身而入查探,确认内里无凶险后,众人依次进入石门。甫一进门,便见眼前矗立一七尺石碑,以三种文字刻着同一句话,汉文所言:

  非我朔月教众不得擅入圣地,违者天诛地灭万劫不复。

  另一种文字是形如蝌蚪的胡文,想必是朔月教本族文字。而第三种文字与汉文相似,偏旁部首依稀眼熟,可细看一下又全然不似,令人不解其意。

  红叶默默走到石碑前,伸手抚触那行古怪文字,眉间神色似悲非悲,似喜非喜,似是要落下泪来。

  玉央淡淡瞥了她一眼:

  “走罢。”

  红叶擦了擦眼角湿意,深吸一口气,抬腿迈步,走到一行人前方带路。

  事已至此,阿英早看清楚,这红叶与玉央并非是什么私奔男女,红叶身负藏宝之图,玉央出人出力,二人为寻这宝藏通力合作,各取所需罢了。

  圣地开凿在山腹之中,初时只是巨石堆砌的廊道,九曲迂回,阴森幽闭,仗着干旱少雨,无甚滞腐之气。有红叶在前带路,众人手举火把行走其间,小心谨慎,倒也未遇机关暗箭,颇为顺利。

  将行半个时辰有余,终至廊道尽头,是一山腹中空之处,前方行路被断崖相阻,断崖宽约数十丈,从脚下石台到对岸石台仅有一座窄桥相连,桥上相隔不远间立着三座尖顶石柱。

  有护卫投石而下,久久未有回声,崖下万丈深渊,深不见底。

  上官尧与一名护卫率先踏上石桥,每走一步,都慎之又慎的探查,行了一刻钟后,终于走到对岸,然刚一迈步踏上石台,四面忽有无数把利刃飞来。躲无可躲,那护卫当场飞刀穿身而亡,上官尧幸之又幸落后一步,极速旋身后退,一口气提到了极致,踏过石桥返身逃回此岸,这才幸免于难。

  上官尧身手不俗,连他也躲不开这飞刀机关,那在场恐怕没有几人能顺利通过石桥。

  玉央望向红叶,红叶脸色苍白,摇了摇头:

  “我只知路线方位,不知如何破解机关。”

  于是玉央又命两名精通机关之术的护卫前去重新查看。

  此时那韩阿丁望着桥上石柱若有所思,问向上官尧:

  “尧爷,方才你是否看清,那石柱上可有文字?”

  上官尧回忆了一番,答道:“似是刻着与门口石碑上胡文相似的文字,谁知道那都是些什么鬼画符。”

  杜衡见韩阿丁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不禁对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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