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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户部谢家女雪凝、霍宝幺因着尹相莲的关系,随她早早入了宫。打算一同先去宁康宫给太后娘娘问安。一路上见礼部司的人为了布置满月宴而忙得不可开交,霍宝幺不由眼红道,“还真是乌鸡变凤凰呢。竟然有如此福泽为皇上诞育第一位皇子!”

  “是啊……皇上自十四岁登基都好几年了,难得终于有了位皇子,竟是这再醮妇所生。”连早嫁作他人|妇的尹相莲都有些心有不甘地纳闷道,“我记得去年皇上驾临王府时,明明对琼嫔讨厌至极啊,还罚她禁足了两个月呢。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好上了呢?”

  霍宝幺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才道,“哎,所以说琼嫔是脚底踩狗屎,鸿运当头啊。皇上东巡才结束,正要回京时,就听说了我父亲战场上负伤的消息。皇上敬重我父亲,念我父亲劳苦功高,遂改途换道,决定去玉山关亲迎他回京养伤。而琼嫔当时被太后下旨流放边疆,正巧就遇到了皇上。哎,皇上当时也是看在刘清慰大人的份上,才对琼嫔心生怜悯,救下了她。却不想琼嫔借着近水楼台的机会,施展媚术,对皇上打殷献趣,各种投怀送抱。”

  “我听说这次为大皇子筹备的满月宴,可完全是按照太子满月的规格和礼制操办的。自皇子出生那日,皇上就忙不迭的昭告天下了。那些个王室公卿家的都上赶着要巴结琼嫔,若不是皇上拦着不许让人登门打搅,恐怕她漪澜殿的门都挤坏了。”尹相莲说这话的时候,想必是忘了,她也往漪澜殿送了份红宝石雕佛手。

第111章

  谢雪凝老实本分些, 也谨小慎微,并没有对霍宝幺与尹相莲的对话搭腔。只是一抬眼,无意瞥见我正站在旁边芦苇馆的楼阁之上俯视着她们, 便赶忙伸了伸胳膊肘, 捅了捅一肚子酸水的两人,示意她们抬头看。

  方才还喋喋不休的霍宝幺与尹相莲倏地噤声了。就算不喜我, 看不惯我,但碍于尊卑秩序,也不得不收敛好方才酸溜不敬的态度, 朝着我行跪拜礼。

  我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并不急着让她们起身, 而是抬起戴着玳瑁指甲的纤手,由杜欢搀扶着, 娴静从容地下了楼。

  “阔别许久不见,霍二小姐还是那么率性呢,快言快语, 不设城府。”我反讽轻笑, 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怏怏不服的霍宝幺。忽而想到很早之前入宫参加叶知秋册封大典的那天, 在御苑偶遇赵姝环一行人, 被她捉弄戏耍,让雨雪淋湿了身子, 寒潮侵体, 大病一场。当时在瑞和殿,看着那些与我年龄相仿却出生优渥的世族贵女, 我还曾自卑过。如今, 不过一年多的光景, 她们却都跪在了我的脚下。

  似是还没适应往日低人一等的我地位一跃在她们之上。虽不敢轻易放肆, 但目空一切惯了的尹相莲到底没忍住阳奉阴违,“琼嫔娘娘您才出月子,要当心些身子啊。怎么方才站在芦苇馆二楼去了?小心高处不胜寒呐。”

  我身侧的杜欢姑姑正欲出声发斥时,却被谢家女谨小慎微地抢先道,“娘娘恩宠正盛,有皇上福泽庇佑,凤体康健,必不会让湿邪风寒侵身。”

  这谢雪凝原来与我并不相熟,只是在木之涣与翁韫公主大婚那日,于状元府打过照面。前不久送到宫里的春雍芍就是她户部挂名的皇商谢家进贡的。听说,晟王的母妃也是谢氏一族的嫡系小姐。谢家家教甚严,门风清正,教育出来的子女都不是少条失教的,所以大概不愿跟着霍宝幺她们多行不义,将我得罪。

  见她识趣,与霍、尹二人不同,我颇为满意地朝她笑道,“今年你们谢家进贡的春雍芍,芳华灼灼。悬于厅堂,甚美。难怪这京城内外皇亲贵戚家的陈设盆景都偏爱采买你们的。”

  “娘娘您抬举了。能得娘娘倾心,是谢家的福气。这花乃新的育种,所以今年春天开得并不多。待到明年培植成熟,定会优选成批的花芽,多供奉到宫内。”谢雪凝怡声应道。

  霍宝幺与尹相莲皆是一愣。早前在谢府吃茶时,她们也曾有幸瞻仰过那留下来育种的春雍芍。碗大般的花儿,开得紧簇,在清冷的日光照耀下散发着潋滟的色泽,似是仙子醉卧沉酣,酩酊般的靡丽。仅有的几盆全被谢家老太爷巴巴地送进宫里孝敬皇帝了,哪里也轮不到她们能带一盆回家。

  尹相莲好歹也是晟王的嫡妻,怕惹非议,我也不好叫她蹲跪太久。于是借着谢雪凝下气怡色的态度,我顺坡下驴道,“快快起来吧,料峭未去,地上也凉。”

  “多谢娘娘体恤。”虽都站了起身,但仍只有谢雪凝一人发出谢恩的声音。

  不远处的淑妃与宸妃结伴同行,本要去宁康宫请安。恰好撞到我在芦苇馆与霍、尹对垒,便忍不住停在了芳菲浓溢的香径上,欲看热闹。

  赵姝环虽与宸妃表面和气,但对后宫中企图后来居上分一杯羹的人,她们总是更愿意抱作一团,互相倾轧的。韶光下,柳花荣茂,春意正盛。仪容秀美的二人,端的是高贵明艳之姿,朝我的方向款款走来。毕竟是整个后宫除了太后之外地位最甚的妃嫔,在场众人又齐刷刷地施了礼。

  方才见霍宝幺和尹相莲对我并不臣服,赵姝环感到快心,亦想再当着贵女们的面给我脸色,让我永无令人服意的可能。她轻慢道,“琼嫔,你刚才向本宫与宸妃行的是什么礼?似乎不太端正规范。本宫虽与你和善,并不计较这些。但若外人看了,传了出去,可是要给你扣上大不敬的罪名的。”

  虽然我方才行礼如仪,并无错漏,但在场人皆知淑妃是存心刁难,自然没人愿意替我说话去触霉头。甚至更有人早就摆出了看好戏的姿态。

  宸妃一向静言令色,与好生事端的淑妃不同,她至少从来不愿明面上与我对立。尤其是看赵姝环想欺负我却拉着她的名义,更是暗暗黑脸。还好,她将不满的情绪掩得极好,很快就上前一步做“和事佬”,绵柔笑道,“琼嫔为皇上诞育龙嗣,劳苦功高。她才刚出月子,若不能做幅度太大的动作,也是情有可原。”

  说到皇子,无疑戳中了赵姝环多年不孕从而郁结于心的五脏之痛。她强自骄戾道,“本宫就是害怕外人误会琼嫔母凭子贵,傲慢少礼,才更要好生教教她。秋茗,你来替琼嫔示范一下,区区一介嫔位见到妃位之上者当如何行礼。”

  秋茗乃淑妃的陪嫁丫鬟,侍奉淑妃十来年,自是懂得她家小姐的脾气。遂二话不说,一个动作不漏地行了一套向贵妃级别才能施的跪拜正礼。

  还当自己是贵妃呢。宸妃险些翻白眼,然后又悄悄退后一步,避免战火殃及自己。

  赵姝环这又是何必呢,非要与我水火不容。不过,明着讨厌应该也比阴着暗算好应付吧。早在孩子降生之前,翁斐私下就与我说,有意借着孩子之名为我抬高位分,且无论是个公主还是皇子。今日孩子满月,不出意外必然会宣告封妃的旨意。在大翁朝后宫妃制里,妃位按序排列依次有贤良淑德宸五个品阶。赵姝环资历老,出生显赫,祖父又是一代鼎臣,自然是最早位列妃位的。而宸妃虽在潜邸时就是老人了,但出生门第并不高,只因是首位诞下皇女且又是双生胎的妃嫔,才从贵人慢慢扶摇直上。

  在此关头,大家都在等着看好戏。我自不能如了她们的意。正想应对之策时,还好眼明手快,瞥到太后那明晃晃的仪仗正由远及近。我一改方才忍无可忍拍案而起的冲动,双眸顿时盈满委屈之色,泫然欲泣道,“都是臣妾不好,臣妾有错。淑妃娘娘您淑性茂质,待人蔼然,唯独臣妾愚笨,总惹娘娘不快,动了娘娘肝火。还记得前年十二月十二,归乐公主行册封礼的那日,淑妃娘娘您好心,见我在凉亭中等候宁康宫的女官毓欢姑姑为我送伞,还替我派人去催促。只怪那毓欢姑姑会错意,以为我已经得了伞走了。我虽因此淋了雨雪,高烧一场,但仍惦记着娘娘您的善意.......”

  此刻,太后已站在了最初淑妃与宸妃所在的香花小径上。见我唾面自干、含垢忍辱的姿态,不禁感到心疼心酸。可酸涩之余,王学英也不禁纳闷,毓欢可是她调|教出来的奴才,强干稳重,见精识精,可不是轻易能糊涂听错话的。按照她的了解,想必又是赵姝环从中使坏......十二月十二,那真是亲生女儿的生辰之日啊!可大典之上错封的却是她人,而自己亲骨肉却在寒潮里受冻受欺负?

  我接着汪然欲涕地说,“正是因为感念淑妃娘娘您的好,所以上次您落水时,臣妾才会不留余力地将您拖上岸。只怪臣妾当时怀有身孕,动作迟缓,没能快速将您搭救,还被奸人冤枉,让大家最开始误以为是臣妾将您推下水的。所幸……娘娘您聪颖绝伦,幡然悔悟,轻易察觉可疑之处,才终于为臣妾洗脱冤屈。”

第112章

  头一次见我做小伏低, 不按常理出牌,赵姝环顿然不知所措,事先擦好的刃突然不知怎么出鞘了。但她很快就接受了现在的场面, 忻忻得意了起来。皇上再宠爱又如何, 生下皇嗣又如何,如今在众人面前不照样得对自己屈颜下四, 失光落彩。

  “宫里有人风言风语,说本宫善妒,处处给琼嫔你难堪。所幸琼嫔你申明通义, 知道本宫宅心仁厚, 待你最是善心赤心。正巧本宫与宸妃等会儿要去宁康宫请安, 你也许久未去了,不如一同前往吧。只是太后娘娘最重视礼仪规矩, 所以啊,你把方才秋茗教你行礼的动作现在再练一练,让本宫与大伙儿给你把把关。”

  隔岸观火的霍宝幺等人不自觉地对了对眼, 更加将我小看了。还以为我是个多厉害的角色, 却不想在赵姝环面前如此低三下四, 伏低做小。

  正当我隐忍着要做出行礼的架势时, 太后终于制止道,“跪什么跪, 简直于理不合。”

  我悄然勾唇一笑, 果然如我所料,太后是不会忍心让自己的“亲女儿”窝囊受辱的。

  众人惊措回眸, 赶忙朝着太后下跪施礼。还真是跪来跪去啊, 膝盖一刻不得清闲。整个后宫之中, 唯一能治住赵姝环的, 恐怕也只有太后了。见到王学英一来,刚刚还骄矜的赵姝环瞬间敛声屏气。

  等等......太后娘娘刚才说什么来着?于理不合?众人皆疑惑,琼嫔是嫔,淑妃是妃,嫔向妃行礼有何不可?莫非太后娘娘早看到了之前秋茗所示范的是朝贵妃以上级别才能行的礼数,所以才说不合道理?

  “琼嫔品性正直,温良恭让,不但心系苍生,捐助百姓,维护邦交。还为皇上和整个大翁朝诞育了大皇子。皇上前些日子与哀家商议过,早就将琼嫔抬至妃位,且妃阶在淑妃之上,号良妃。内务局早秘密为打造她封妃的金册与金宝了。只待今日在大皇子满月宴这个吉日良辰上,由皇上宣告天下。”

  “什么...什么?!”

  此消息如雷轰顶,直击肺腑。后宫局势瞬息万变,风云翻卷,在这一刹那间,一切都骤然洗牌了。赵姝环险些瘫坐在地上,就连很会掩藏心事的宸妃也扭曲的秀眉。方才还看好戏的其余人等,内心同样也是海啸翻天。好几个宫奴已经按捺不住了想要蜂传蝶播的欲望…… 就连我本人,也怀疑太后是宣错了话。翁斐是说过与太后商议了要册封我为妃的事情,太后全程确实是和颜悦色,没有一丝异议的。但是,碍于我的资历与出生,当时给我拟定的明明是淑妃之下的“德”字位.......

  满月宴远比我想象中隆重许多,大有万国来朝之势。早在正午时分,恢宏宽敞的宫门口就已经被各路王侯公卿家和邦交遣使的宝马雕车堵得水泄不通了。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的贵重礼品如滔滔江水般涌进了宫殿内,用金山银山、价值连城来形容这一满屋的束帛加璧,毫不为过。连负责登记造册哪家送了什么礼的太监都快要忙花了眼。

  所幸事事不必我操心,礼部司跟内务局的人从迎宾、宣礼、起宴到乐舞,安排得面面俱到。因不想叫人觉得自己恃宠而骄。今日的我并没有大肆华丽的装扮自己,只穿得比往常庄重些。一袭宫妃常见的织金缎绵裙,上面绣有寓意多子多福、美满如意的石榴花与莲蓬子。高高的云髻上正面饰以牡丹花丝,侧面斜扣步摇与珠玉。

  翁斐拉着我的手,安闲的端坐在了瑞和殿门的廊前,一一接受王公贵臣及其官眷列队的朝贺。而襁褓里的皇子正由身后的奶娘们抱着哄着。本来翁斐怕我怯场,只让我端庄微笑便是。至于那些上前问安的人由他来应付。却不想面对各路宾客的问候时,我能轻松自若,应答如流。

  见此,他悄悄投来一个赞许的目光,笑道,“气度从容,很有大家风范。”

  “还不是跟在皇上你的身边久了,对皇上的气度、谈吐耳濡目染。如今与这些贵胄豪族叙起话来,我才能有条不紊,毫无怯意。”

  正说话间,一穿着二品诰命朝服的花甲命妇由三两人搀扶着上前。

  “老身携众亲眷拜见皇上,拜见琼嫔娘娘。恭贺皇上与娘娘喜得皇子,从此开启兰芝绕膝之势。大翁朝后继有人,千秋万代,雏凤清声。国运必将更加亨隆兴盛。”说话的是穆老太君,乃大翁朝的二品诰命夫人——霍风的丈母娘,霍宝卿姐妹的外祖母。她自持是开国大将之后,便总觉高人一等。年轻时会些功夫,就秉着风雷之性,泼辣行事。如今老了,虽脾气不改当年,但是看人下菜的功力却见长了不少。比如面对上位者,始终慈眉善目,极是恭敬庄雅。听说当年叶知秋没能留在霍府享靡食锦衣的大小姐生活,多半功劳都归她。

  我纳闷朝下看了一眼,扶着穆老太君的那个贵女不正是霍宝幺吗?怎么她跟着穆家外祖母前来,却不随霍家觐见?这霍宝幺每每一出场,都越穿越奢丽。饶是当年未出嫁前的翁韫公主,也未必会穿得那么华奢。精心修饰的痕迹太甚,反而暴露野心。只见她面对皇上时眉目间尽是女儿家的娇态,全然不见今早搬弄口舌是非时的长舌妇模样。

  “老身这次为大皇子献上的满月礼是三百年前在释迦青山出土的宝物‘西汉碧玉谷纹璧’。”

  说罢,便由霍宝幺极有表现欲的轻移莲步,将宝物递给了前来接应的小康子。再由小康子呈给了翁斐。

  穆老太君与她外孙女一样,之所以肯拜我,完全是碍于皇上的面子与礼教尊卑的秩序。心里到底是瞧不上我的。她本巴望着皇上能将她献上的宝物仔细观摩赞赏,却不想翁斐先将玉璧递给了我。这让老妇人那微笑如金丝菊绽开的脸悄悄僵硬了几分。“琼嫔娘娘,这青玉乃是软玉,素日里需注意保养。下人们眼皮子浅,始终是个出生不高的,没见过好货,只怕拭尘和搬运时不懂轻拿轻放轻摩挲的道理,养护不佳,容易磕碰。日后还请娘娘嘱咐宫人们小心些。”

  我略看了一圈,笑道,“这玉璧华贵,似是和田出产。上面又纹有谷物的纹样,并刻有‘长乐’二字,极具巧思。如此祥和瑞意,乃五谷丰登、民康物阜之象征啊。老太君有心了。”

  呵,小门小户出来的还挺识货。穆老太君不好再多说什么,便讪讪然退下了。见状,我不由勾起一泓如水的笑意。出生低寒又如何,你自持血统论一辈子,半老八十了还不是得匍匐在我脚下。一想到待会儿晚宴上皇上为我册封时这帮人脸色会有多难看,就令人感到快意。

  翁斐见我堵住了对方的嘴,轻声也笑了,“不必跟她一般见识,她半只脚都要踏入棺材了。”

  “怎么会与她计较呢。穆老太君是名门之后,又是诰命夫人,是该敬让几分的。对了……我瞧着刚才是霍家二小姐与她一同觐见。人人都说穆老太君没有孙女,所以对外孙女特别疼惜。真是羡慕,有外祖母慈蔼疼爱。哪里像臣妾,连外祖母是何人都不知。京中更有传闻,在霍家二小姐才及笄时,穆老太君就给她定制了一顶镶金穿玉的凤冠。用的还是时下最贵最难求的骠国翡翠呢。穆家是名门,尤其以祖祖辈辈的克勤克俭而闻名,成为京中望族典范。如此奉行节俭,还能为外孙女以奢贵的璆琳打造凤冠,可见宠爱之深,期望之高。”

第113章

  在大翁朝, 凤凰图样并不是独属于皇后的。民间女子平素里在发髻上斜插凤钗的情况并不少见,出嫁那日更是流行头戴凤冠。不过,在制作工序以及用料上还是划分等级的, 极其森严讲究, 民间的格制自然不能超过宫廷后妃在受册、朝贺时所佩戴的“六龙三凤冠”、“十二龙九凤冠”等等。

  听我状似无意地这么一说,翁斐不由陷入回想。然后略不悦道, “穆家厉行节俭的风尚已经是十几年前的历史了。这些年穆老太君当家做主,一家子的穷奢极欲。那外孙霍家女的一身行头,都赶超了宫里的公主了。实在是有僭越之疑, 铺张之嫌。”

  两人没说一会儿, 排在后面的宾客便依礼上前了。正当此时, 一小内监来报,说是晟王终于赶回京了。我不禁望了眼叶知秋的方向。此刻她正端站在位于斜侧廊檐的那群命妇中, 偶尔与她们闲聊几句。今日的她也穿着吉服,与周遭的人衣着无异。只是,螺髻松松沾玉润, 樱唇浅浅印珠红, 光靠一张脸与身段, 就轻易将在场女人碾作成了足下沉泥。

  今日木良夫妇以我母家亲眷的身份也应邀入宫了。因封了敕命, 又有皇上和晟王做女婿,身份、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一些往日里瞧不上木家门户平平的官僚权贵, 也有了拉攀关系的亲近之意。在我还未出月子时, 顾氏得了皇上恩许入宫小住了几日,照料我身子。那时她便问我, 愿不愿意再让木槿与尚在刘府的花囍进宫伺候我。毕竟是忠心贯日的旧仆, 只若她们还肯跟我, 我自然没有异议。遂没多久, 她们便应召入宫了,暂且先在教习嬷嬷那儿学规矩。

  这盛世清平的夜,花好月圆,笙歌曼舞。宫廷画师于灯下作画,将此热闹非凡的盛况绘制于图:皇子满月,名流宾客云集,人物多到险些延伸至画外;琼嫔封妃,太后亲赠金册金宝,以示肯定。宫女儿们端着果盘穿梭于回廊;太监倒酒端茶;乐师拨弦弄琴,奏着钧天广乐;舞姬载歌且舞,裙带飘飘......

  “你们知道吗?这次晟王回京,还带回来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可了不得,以前在京城‘名声’可大着呢。”某个侯爵府的夫人幸灾乐祸道。

  众位贵妇倏地无心端赏歌舞了,都纷纷等候着下文。那消息灵通的夫人也不卖关子,紧接着道,“正是去年晋王在青楼斥千金白银买下的小妾柳婉婉!”

  “什么?!”某位县主惊讶地握住了嘴巴。可那呼声太大,不但引来了更前排晋王王妃的回眸,还换来了尹相莲恶狠狠地注视。

  “那归乐公主美得赛天仙似的,如此二八佳人,国色天香,整个京城何人能及?怎么晟王爷还会看上一个青楼妓子?”杜国公夫人低声着,匪夷所思。

  霍宝幺的母亲却嗤之以鼻道,“青楼女子从小就得用心学伺候男人的本事。想来这一路上可没少好好地服侍晟王。”

  没多久晟王带柳婉婉回京之事便传遍了整个京中贵胄圈儿。看叶知秋心里堵,我倒乐见其成。只优哉游哉坐在漪澜殿廊下,为孩子轻哼着民间的歌谣,试图哄他入睡。温润的春风穿过一排排香微而清的酴醾花架,将几许花瓣与清芬送到我脚下。木槿手端着竹筛,在庭院中摘带雾沾露的玫瑰,好存蓄下来,泡茶泡酒。花囍则安静地侍立在我身后,有些惋然的,轻轻注视着我哼歌时的侧颜。

  见玉棠与杜欢难得不在我跟前,花囍便忍不住怅惜道,“还记得去年春天也是这样,娘娘坐在园子中,轻声哼着《桑榆谣》。”

  我忽而顿住,心知她在为什么而惋惜。是啊,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时过境迁,我早从宫外刘府的琼枝苑,搬到了宫内的漪澜殿。我问:“埋在琼枝苑梨树下的梨花酒,可挖出来喝了?”

  犹记得之前的某个暮春月,与刘清慰遥看苑中杏花微雨下的梨树,他就说过段时间要挖出埋在地里的两坛好酒。只是后来时乖运拙,无福消受...

  花囍点了点头,细想觉得不妥,又慌张摇了摇头。

  “怎么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娘娘……”花囍吞吞吐吐,“挖是挖了,但是是那个胡...云瑢胡姨娘自作主张挖出来的。”

  难怪了,已经抬了姨娘的位份了。我心了然,不再多问什么,继续低头哄孩子去了。可一说到胡云瑢,花囍却容易忿忿。她接着道,“前些日子,奴婢才应召入宫前,正巧那个胡姨娘把琼枝苑儿的名都给改了。”

  登堂入室久了,果然就有女主子的架势了。我只觉得好笑。遂问:“改成什么了?”

  “改成了……云蔚苑。”花囍小心地抬眸,打量着我的脸色。

  我喃喃着将“云蔚”二字复述了一遍。“云瑢、清慰,云蒸霞蔚。妙啊,这胡姨娘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的。与刘大人倒也能说上话。”

  花囍见我低眉轻笑,很是轻松释然的样子。一时间分不出我是真的早就放下前缘了,还是在强颜欢笑。她只好接着解释说:“其实琼枝苑儿改名也是胡姨娘先斩后奏的事情,少爷起先并不知情。胡姨娘跟夫人和老爷说,娘娘您已经入宫为妃了,是天子的女人。少爷自当避嫌,清除府上与您相关的一切。”

  说起刘清慰,倒让我想起了之前在避夏行宫叶知秋帮他制造见面机会的事情。我好奇地问花囍,“你在刘府的时候,可有发现少爷和归乐公主有联系?”

  却不想花囍讶然道,“娘娘您在宫里,竟也知道?”

  “看来他们二人平素里联系不少啊。花囍,你尽管一五一十地说吧。”

  花囍其实所知不多,只隐约晓得胡姨娘为着归乐公主与刘清慰走近的事情拈酸吃醋过。这种事情,我并不感到出奇。叶知秋美而不自知,常常有意无意恃美行凶,身边从不缺让男人五迷三道、让女人紧张到闻风丧胆的传闻。

  “说起来,前段时间通政处梅老大人家的倒是派人来刘府提亲了。”当我问及耕云雨弄月近况之时,花囍便回忆起了求亲一事。

  “通政处梅老大人?”我感到熟悉,却不大记得。

  花囍进一步为我解说道,“梅老大人家有三子,庶长子跟嫡长子早已婚娶。只剩嫡次子还未娶妻。那嫡次子正是少爷原先在御前当差时的同僚梅承瀛大人啊。”

  “呵,梅承瀛?原来是他。那他家登门求娶的,是耕云还是弄月?”

  “梅承瀛大人似乎是很属意弄月小姐的,觉得弄月小姐温婉文雅,贤惠持家。只是……弄月小姐似乎不大情愿。”

  丫头话音刚落,杜欢姑姑正巧领命回了漪澜殿。说是皇上终于给大皇子定好了的正名。语行,语出必行,知行合一。甚好。

  见我满意地将名字念了好几遍,杜欢姑姑又笑道,“繁昌公主与驸马爷快要回京了。”

  “竟那么早回来?虽说提前归来是好事儿,但本宫之前听繁昌公主说要去个小几年呢。”

  “听说是皇太妃前些日子跟皇上求过这事儿。皇太妃这一年身子不适,每况愈下,就盼着女儿能在膝下孝敬。何况繁昌公主终于有了身孕,同样也想回京养着。皇上自己念及就公主这样一个妹妹,驸马爷在江浙历练得又稳当,就干脆叫他提前回京找个实缺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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