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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觉春楼曾捐三千两下放,今上亲自批准,批准之时今上说,以后此处谁都动不得。”季念忍住不去看谢执。

  崔靖嗤了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今上说此处动不得,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季念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颤意,像是过了无比漫长地时刻,她在谢执的面前,说道:“因为此处,觉春楼,是我开的。”

  她从没有想过,要让谢执知道觉春楼是她开的。

  “觉春”大抵是个很常见的用词,可一旦放在她或他的身上,便都不一样了。

  因为曾经他温声道出的话,她至今都还记得。

  那日荀绍景和陆子明寻过来时,她问他,有没有中意的人。

  孤男寡女躲在假山后,很自然地,陆子明作为文人儒生,再掩都掩不住看到一个女子主动时的惊讶和不适。

  而那日风和景明,谢执当着他们的面将一切都揽了过来,对她说道:“斯人不过点红梅,笑吾从此不觉春。”

  所以再没有比“觉春 ”这两个字,能更加直白地告诉他——不止是过去经历过的疼是疼,而是这四年间她记着他的每一日,都是疼的。

  ***

  回城的马车上,一路无人开口。

  并肩而坐,季念甚至能感觉到,与他的肩头时不时相蹭。

  她余光瞥过,过了会儿,又忍不住偏头,望向谢执的侧脸。

  明明喝了那么多酒都没有一点醉意的人,却在方才听见觉春楼是她开的那刻,眼眸一下便沉下来了,沉得她不敢看。

  此刻他闭着眼,季念目光划过他线条利落的眉骨,他高挺的鼻梁,再到紧闭的薄唇,许是知道他看不见,她的目光极缓慢又极放肆,舍不得似的,一点一点在每一寸黏连。

  直到闭着眼的人淡淡出了声:“看什么?”

  季念怔了怔,涩涩地勾了下唇:“你不是发现了吗?看你。”

  谢执缓缓地睁开眼,对上她的眸子。

  封闭的马车车厢中,目光在咫尺间拉扯,季念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任由自己在这般幽暗的暧昧中越陷越深。

  他曾说,遇到一人,从此不觉春季的芳好。

  可她的四年又何尝不是如此,大家眼里的“觉春”和她眼里的“觉春”,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她看着他,轻轻地唤:“谢执。”

  谢执“嗯”了声,嗓音有点哑。

  “我不想让你碰到这些事的。”她道。

  谢执闭了闭眼,答:“我也见不得你碰到这些事。”

  季念袖中的指节悄悄拧起:“我明明说过,我不是那个能让你好的选择。”

  再度陷入寂静,无限的沉默中,马车走过坑洼不平的山路,重重地晃了一下。季念没有坐稳,扑到了谢执的怀里。

  他握住她的手腕,问道:“怎么才算让我好?”

  手腕上是她日思夜想却不可得的温度,季念手指一点点蜷起:“我以为你早就放下了。”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他声音沉得可怕:“你再说一遍。”

  季念紧抿着唇,倔强地看着他:“你听到了,那就是让你好的选择。”

  手腕上的力道不减,甚至一点点加重。

  下一刻,他突然用了极大的劲,她再反应过来时,只剩下唇瓣相贴时滚烫的温度。

  和耳边那句喃喃的质问——

  “那你呢?你能放下吗?”



第23章 闯宅

  他在她耳边近乎咬着牙说完那句话, 却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而是攥着她的手将她的整个身体按进了自己的怀里,再度碾上了她的唇。

  如此兵荒马乱的一个吻, 季念觉得自己像要被他摁进他的身体里,只能被迫地仰着头,推拒不开, 挣扎不得。

  她紧缩的瞳孔有瞬间的停滞,而后, 伸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襟,顺遂心跳地闭上了眼,迎上他的吻。

  酒气弥漫, 将两人间的温度骤然拔高,所触碰到的每一处都在战栗,呼吸在唇舌之间交缠,紧绷、按捺、却又如此炽烈。

  这太出格了,季念想。

  可意识飘忽间,她又想, 他们一直都是出格的。

  他们从来本质上都是同一类人, 高傲, 不屈,所以四年后再见, 他们互相排斥,却又无法控制地彼此吸引,这与身份、地位、过往经历过什么都毫无干系, 只是因为那个人, 就只是因为那个人而已。

  因为他们发了疯的想对方是好的, 甚至, 她比他更想——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确定,离开和留下,到底哪个才是能让那个人好的。

  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季念的胸口不停地上下起伏着,感受着他愈发滚烫的温度,直到耳边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湿濡,她才察觉不对劲。

  “谢……唔……”

  她方要向后撤,就被他不容置疑地摁回。

  厚重的呼吸喷在她脖颈间,他嗓音被夜色磨得更哑:“事到如今你还要跑吗?”

  季念的心重重地一沉,用了极大的力都没能挣开他,只好被抓着喊道:“谢执,你发热了!”

  谢执眼皮不受控地沉下,却仍旧没有放开她:“季念,你还是想退。到现在,你都不敢回答我的问题。”

  他看起来像还是使着很大的力道,季念想要说什么,却觉得手腕上的劲在一点点散开,眼前的人手脱力一松。

  “谢执!”

  季念托扶不及,只剩下肩头他突然倒下的身躯,烫得不像话。

  ***

  对季念来说,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她这种天生体弱的,动不动淋点雨雪便会身子不适,但都是小毛小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另一种便是身体健朗得从来不见病的,可一旦倒下,便是比谁都严重难好的。

  谢执就是后一种人。

  马车里的动静成二在路上就听到了,他一路把人送到宅子外,急匆匆跳下了马车。

  春末的晚上还带点凉,他看到季念额头上急出来的汗,帮着从另一边搭手:“三小姐莫急,公子就是近来处理的事多,累着了。”

  季念顾不上细问,甚至成二说了点什么都没听进太多,秉着劲儿扶住谢执往里:“先扶他进屋子,外头冷,吹不得,我屋里有药。”

  成二连忙点头:“是。”

  谢执也不是完全失去了意识,半路上和她吵起,一下没抑制住突然烧起来了,才没撑住倒了下去。后半程他闭着眼休息了好一会儿,现在冷风一吹,头虽疼得厉害,人倒是清醒了几分。

  他看着身旁人单薄的身板,开了口:“发个热而已,慌什么?”

  不说话还好,一听他这副不在意自己身体的模样,季念那股子着急愧疚交织的情绪更浓了:“你自己身体你自己不知道吗!你叫我怎么不慌!”

  谢执移开视线,咳了声:“还不是被你气的。”

  咳声中带着喘,显得他细柔的嗓音更弱了,季念心忽地就被揪了一下,她沉默了会儿,声音复又软了下来:“我错了。”

  她指腹蹭了蹭谢执的手背,重复道:“是我说错话了,好不好?”

  谢执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反手勾了她一下,没再说话。

  成二跟在边上一路把人扶进了宅子,偷偷瞄了几眼,对着自家公子那跟死人一样的惨白脸色,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倒是谢执和成二对了一眼,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下。

  成二有些莫名,拉着谢执往东厢房走的步子一顿,低头看了眼踩在脚底下那根白线,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愣了下,卸了点力气,刚要说话,半边力气又全都回来了。只见季念把人交到成二手上后,道了声让他把人照顾好,眼睛都没眨一下,扭头就跑走了。

  她一心挂在谢执的身体上,哪里注意到谢执和成二那点小动作,脑中什么都没考虑,尽想着回屋拿药了。

  待到她闷在小厨房熬了好一会儿药,成二才终于帮谢执把汗湿的衣服换下,跑到后头来帮忙来了。

  还没走进小屋子,就见灶头后面站起个人,眼睛都被烟熏红了,他瞧见季念拿着那碗药有些摇晃,麻溜地上去接了过来。

  季念看到成二,张张嘴刚想说什么,成二叹了口气:“三小姐,还是我来吧,您先醒醒酒,别一会儿公子看了又该心疼了。”

  季念愣了愣,答:“我没醉。”

  成二走到一半,步子顿住,好半晌才回过身。

  他端着药,又叹了一口:“三小姐,其实公子今天好一早便出门了,没成想刚一进城便撞上要出城的太傅大人,好半晌都没抽开身,不然公子哪会眼睁睁看您与嘉裕侯喝那杯酒。您别看公子当时拦着您时温言细语的什么都没说,可其实他见到您被嘉裕侯逼着弯腰拿酒的时候,拳头早就捏紧了。”

  成二说完这话,也不敢多待,赶忙端着药走了。

  望着成二来去匆匆的背影,季念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手心,还是没觉得自己醉,就觉得一阵散不去的闷堵。

  说来好笑,时机和造化没人摸得准。

  她和谢执,好像总是差那么点。

  比如刚刚,她就该把药抢过来的。

  ***

  月色带来阵阵凉意,东侧的院子里,细细长长的一道影子映在一小片月光洒下的地方。

  本该醒酒的人面朝着西边的那间厢房,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没动,夜风一吹,头猛地疼起来,倒多了点自己如今几分醉的自觉。

  西厢房的灯始终没灭,窗上似影影绰绰映着里头人的身影,好像是坐着的,又好像是靠着的。

  季念抬起手指,隔着好远的距离,一丝一丝地描摹着那道模模糊糊的轮廓。

  视线微微移动,她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的那道红痕。她定定地望了许久,直到手腕开始发热,这是方才谢执留下的。

  突然想起,后半程他也是这么靠着的,阖着眼,从她身上慢慢靠坐起来,脸色苍白地抵在车厢背上。

  稳住自己似乎都花了他很大的力气,她怕他的头撞到车厢的木板上,便拿手垫在他的头后,用一种很不舒服的姿势僵坐着,小心翼翼的。

  可很快,他便抬起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次和先前不同,很轻柔,怕弄伤了她似的,慢慢地从他头后拉下,放在他腿旁,然后,一直都没松开。

  她维持着那个姿势,忘记了动,就看见他依旧闭着眼,磨靡着她的手腕,突然唤了一声:“令令。”

  好久好久,没听到他这么叫自己了。

  西厢房突然暗了下来,将季念沉溺的神思一把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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