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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要说是巴虎他就认识了,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竟然娶了个婆娘,这女人瞧着还挺有看头的。

  “小阿嫂家里可还有姊妹?”男人又划了两刀肉条扔地上喂狗,“兄弟我还是个单身汉子,小阿嫂给牵个线,事成了我给阿嫂送两只羊来。”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想让她牵线做媒?蜜娘摇头失笑:“我才来漠北不久,之前住在河西边。”

  男人想了一瞬,脸上的热情瞬间僵住了,难民啊,看着着实不像。“你忙,我还要去别处转转。”绝口不提求介绍姑娘了。

  蜜娘对他变脸有些不解,等巴虎回来了她给他说了一遍,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漠北的姑娘出嫁,家里都会给她们准备不少嫁妆,家里生了女儿的,爹娘从小就要攒各种珠玉,出嫁的时候全打了头面给女儿做嫁妆。还有就是牲畜,只要不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或多或少都会陪嫁牲畜。像我妹,她嫁人的时候牲畜至少就有几百头。”巴虎手上揉面的动作不停,也不耽误说话,“前段时间不是也有不少老男人娶逃难来的中原姑娘,因为她们爹娘把男方的聘礼都留了下来,没嫁妆,就光棍地送了个人出门,外面的风评也就不怎么好听。”

  “在你们中原,姑娘出嫁的时候是不是都没嫁妆?”巴虎问。

  “也不是,我爹娘也是从我出生就给我攒嫁妆。但也有家里穷的人家,嫁女儿的时候就只给带走几身衣裳。”蜜娘低头炒肉馅,但男方下聘的聘礼大半都会被留在家里,如果她爹娘还活着,巴虎给的上百头牲畜她也不可能全部给带回婆家。

  蜜娘也就明白了上午那男人变脸的原因,基于嫁妆这方面的考虑,漠北的男人更情愿娶当地的姑娘。

  以巴虎这个家底,但凡他跟他家里关系好一些,她都不可能嫁给他,就是嫁进去了估计也要跟殷氏一样,初次登门被公爹给关起来。

  巴虎在针线活上手巧,但轮到擀面叶包饺子,他手拙得不是把面叶扯破了,就是给包漏馅了,蜜娘只得自己擀皮自己包。

  “晚上再包一顿吧?还是我揉面。”饺子出锅后,巴虎一个人就吃了五碗,连汤带水的给喝了干净。往日饭后还要喝酥油茶的,今天也没提了。

  “不包,你跟蒙恩都太能吃了,我擀皮炒馅再加上包饺子,一个上午弄的,你俩一顿都给塞肚子里了。”蜜娘拒绝,还说巴虎啥时候学会擀皮了她啥时候再包。

  “要不我试试?我或许会擀皮。”蒙恩找机会插话。

  “去去去,没你的事。”不等蜜娘说话,巴虎立马像是轰苍蝇似的赶蒙恩走,“吃饱了就去睡,睡不着就去草场看牛看羊。”

  转过脸又好声好气地说:“不就是饺子皮,包子皮擀薄擀小不就行了?你等着,我三两天就能学会。”

  但三两天后也不见他吭声,家里倒是连吃三天的面食,先是一顿牛肉大葱馅的死面包子,这是擀不了饺子皮索性用来做包子了。虽然都是牛肉大葱馅,但死面包子口感太差,之后再有擀废的面团,巴虎就给擀成面条,三个人吃了两天的牛肉浇头面。

  大概是因为巴虎干重活的年龄过早,他的手指偏粗,关节也有些粗大,擀饺子皮的时候擀面杖老是碾到手指上。

  “羊肉馅的饺子吃不吃?”蜜娘看不过眼,在男人再次揉面的时候走进去问。

  巴虎犹豫,他是想吃的,但他还没学会擀皮。

  “宰羊去,我来擀皮。”蜜娘接过擀面杖,正好过两天就要回临山,宰头羊煎些肉饼带在路上吃。而且还要在路上过夜,三只狗也担着重担,要提前犒劳犒劳它们。

  巴拉和阿尔斯狼体型大,吃的也多,单单只是吃肉的话,一只狗啃只羊腿才将将饱肚,养它俩相当是养了两个人。

  随着最后一根羊肋排进了大黄的嘴,蜜娘住了一个多月的毡包被掀了毡顶。巴虎跟蒙恩一人站地上一人上了毡包顶,地上扔了一地的木条。毛毡和木条栅栏被拆开绑在骆驼背上和马背上,木床拆了,火炉子也拆了,锅碗瓢盆连带着三人装衣袍的木箱摞在勒勒车里。

  牛多骆驼多,再多的行李都不会没处放,就是装卸的时候费力,赶路的时候也拖慢速度。

  蜜娘不认识路,到天黑的时候她问巴虎还有多久到临山。

  “才走了一半路,明天傍晚能到家。”巴虎正忙着从骆驼背上卸毛毡和木条,他跟蒙恩晚上要睡在外面守着牛羊,防着狼群来偷羊。但蜜娘不成,他临时搭个简陋的小毡包让她晚上睡里面将就一晚。

  “要不别麻烦了,我跟你一起睡草地上,大不了多盖一层毛毡。”蜜娘觉得麻烦,今晚搭了明早又要收。

  那可不行,入了秋夜里露水大,风又冷,他们男人火力壮,睡外面吹一夜风淋点露水顶多就是头疼,回去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麻烦啥啊,等回了古川你就不会说这话了。从临山到古川,赶着牛羊要走小半个月,都是晚上搭毡包早上再收起来,我们都习惯了。”巴虎抱了卷毛毡往毡顶上扔,“你站远点,我怕我没注意踩到你。”

  “那我去捡牛粪回来生火烧水。”这一路走来,牛羊边走边拉,夏天留下的牛粪现在已经干透了。蜜娘趁着天还没黑,拿了火钳和羊毛袋沿着走过的路去寻干牛粪,捡了半袋子回来的时候毡包已经搭起来了,端端正正地立着,的确如巴虎说的熟能生巧了。

  早上的时候蜜娘剁了羊腿肉和了面煎了一盆的馅饼,就是为路上准备的伙食。火炉子里生起火后架上铁板,浸透了羊油的馅饼往铁板上一放,刺啦一声,香味出来了。

  “吃饭了。”蜜娘站在毡包外大声喊,天色已经黑透了,毡包里的炉火成了这片草场上唯一的亮光。

  “先吃饭,吃完了再来弄。”巴虎摸着肚子对蒙恩说,馅饼的香味传出来后他的肚子就没消停过。

  两人去了水边洗了手洗了脸,在牛羊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声里循着有火光的方向走去。

  “东家,还是娶了婆娘好啊。”同一个毡包,同一个地方,有了个女人,今年跟去年相比感觉热闹多了。

  巴虎没理他,蒙恩也不介意,他自顾自的说:“东家,明年我想从你这里租八十只羊、十头牛,你看可行?”

  “租这么多?”巴虎皱眉。

  “看你娶了婆娘有了家我也心热,想好好干两年娶个媳妇回来,生一窝孩子,我走哪儿她们跟我去哪儿。”蒙恩看到摇尾迎上来的大黄狗,补了句:“再养两只狗。”也要记得他的声音他的脚步声,晚归的时候大老远的跑过来迎接他。

  “再说吧。”巴虎没立即答应,八十只羊十头牛,如果遭了瘟蒙恩不能按时归还,他就是来家里再卖身五年,巴虎算了算,还是他亏了。

  蒙恩还想再争取争取,毡包里的妇人听到声已经走出来了,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你们在说啥?可是牲畜出事了?”

  “没有,不是,没说啥。”蒙恩急忙答话,他不想在她面前露出一贫如洗的家底,他只比巴虎小一岁,一个是东家,一个是没有自由身的奴仆。

  巴虎脚步一顿,站在门口迎着火光审视地盯着蒙恩,注意到蜜娘朝他看来,他才提腿走了进去,暗中攥了下她的手。

  “你多吃点,早就饿了吧?”蜜娘挟了温热的馅饼放巴虎面前,“快点吃,再过一会儿就凉了。”

  “你吃过了?”巴虎见她抱着奶桶在打酥油茶,嘴里衔着馅饼走过去,接过木槌狠狠捣了十来下,奶桶里的酥油尽化了。

  蜜娘在热饼子的时候已经吃了的,她坐巴虎身边捧了碗酥油茶慢慢抿着,外面的牛羊叫声此起彼伏,混着风声一起灌了进来。人能听到,野狼更是闻风而动。

  这天晚上,蜜娘近距离听到了狼嚎声、狗叫声、人快速跑动的脚步声、箭簇划破风声刺进肉里的声音。

  黑夜退去,蜜娘站在门口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她开门望去,巴虎跟蒙恩各拖了两只狼,三只狗的嘴边的毛被血染红了。大黄终于不怕巴拉和阿尔斯狼了,三条狗翘着尾巴并排走在人后。

  “死了两只羊,一公一母,杀了四只狼,赚了。”巴虎脸上带笑,“今天可能要晚些到家,我们把狼皮羊皮剥了再动身。”

  “一直都是这样?”蜜娘轻声问。

  “一直都是这样,人养羊,狼偷羊,人杀狼,狼杀人。”巴虎手是脏的,想拍拍蜜娘都不成,只能干巴巴地说:“是不是吓着了?没事,习惯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晚12点

第三十五章

  是不是害怕?没事, 习惯就好。

  蜜娘抿紧了嘴唇,眼角下拉,她真是服气了, 不知道掰碎巴虎的牙能不能让他从嘴里漏出点甜言蜜语。

  谁安慰人说是习惯就好啊?

  巴虎瞟见蜜娘翻白眼,心里一乐, 还有劲儿翻白眼, 看来是没被吓到。

  “家里的狼皮都卖了,这四只狼的狼皮剥下来留着不卖,等硝熟了给你做件狼毛披风。”巴虎见了血,正是精神亢奋的时候, 一夜没睡也不打瞌睡,从勒勒车里取了刀出来划破狼皮,聚精会神地坐在毡包外面剥皮。

  蜜娘站着看了一会儿,被冲天的血腥气熏的胃里翻腾,还有巴虎那血乎乎的手, 她眼晕头也晕。

  “我去躺一会儿,你们弄好了再喊我。”蜜娘进了毡包反手阖紧了门,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是随着刀起刀落迸溅出的血花, 以及红红白白去了皮还有弹性的肉。

  越想胃里翻腾得越厉害, 不等支起身子,蜜娘“哇”的一声干呕起来。

  “咋了咋了?”巴虎听到声,手上还攥着刀就踹开了门。

  “别, 你离我远点。”蜜娘捏住鼻子, 一张嘴血腥味直冲嗓子眼,立马趴在地上吐了起来, 眼泪星子都憋出来了。

  “你出去, 我闻到血腥味就难受。”

  巴虎反应过来, 大步跑出毡包,站在毡包外面探头问:“好端端的怎么吐起来了?”

  “不知道,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又还没吃饭,见到血刺呼啦的就受不了。你忙你的,我睡一会儿就好了。”蜜娘捂在被子里,吐过之后好受多了。

  巴虎让蒙恩提了狼去河边剥皮,他洗了手仔细闻了闻,见身上溅的还有狼血,直接脱了衣裳光着膀子进毡包,轻手轻脚走过去发现蜜娘已经睡着了。他从外面挖了土盖住她吐出来的酸水,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才出去。

  “蜜娘不舒服啊?昨晚不还好好的?”蒙恩见巴虎出来,故作无意地问。

  巴虎本不想搭理他的,但想起昨晚,他闷声说:“应该是吓到了,精神绷得太紧,猛地见我生剥狼皮,被血腥味冲着了。”

  “中原的姑娘没见过这仗势,是胆子小了点。”蒙恩了然点头,垂下头仔细着手里的动作,生怕一不留心把狼皮划破了。

  “你想娶什么样的姑娘?”巴虎坐在河边支着腿问,眼睛紧紧盯着蒙恩。

  “我?有人跟我就不错了,哪有我挑选人家姑娘的余地。”蒙恩摇头苦笑。

  巴虎望着眼前流动的河水没说话,他不确定蒙恩的心思,两人也认识三四年了,蒙恩是没爹没娘被叔叔养大,吃苦耐劳也够尽责,他实在不想把蒙恩想成一个觊觎人妇的卑劣小人。但蒙恩偶尔的言行里又过于在乎蜜娘的看法,不管是不是,巴虎见到他心里就没法不在意。

  “等回临山了你就走吧。”巴虎洗了把脸,拿起刀继续剥狼皮,“当年租你十头羊,你卖身给我做四年多的活也够了。”

  “咋突然说起这个?我要是提前走了其他人怎么想?”蒙恩不明白巴虎的意思,好端端的怎么说起了这事。

  “其他人怎么想跟我有什么关系,哪有仆人管东家的,更别提是插手东家家里事了。”巴虎略略提了一句,又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有了成家的念头就好好干,攒了家底也娶个媳妇。”

  轰的一下,蒙恩脑子里一片空白,手下一个不注意,刀尖划上他的指尖。

  “哎呦,我的手。”蒙恩甩掉刀子,拔步跑到河边去洗手,过了好一会才走过来,讪讪道:“拿着刀子可不能分心说话,差点把指头给我削掉了。”

  巴虎顺着他的话点了下头,没再提起之前的话,从蒙恩的反应他能确定,蒙恩对蜜娘肯定是有几分心思,而且还心知肚明。

  “那等回古川了我就走。”

  “回临山了你就不用来了。”巴虎拒绝他拖延时间。

  蒙恩捂着还在出血的手指,怔怔地发了会呆,回过神说:“行,你要是忙不过来再去喊我。”趁早走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他之前对成家没多大的想法,甚至有过一辈子给巴虎当仆人的打算。就像牧仁大爷那样,有吃有喝有住,老了死了,主家再发个善心给埋了,了无牵挂,多好。

  但这近两个月来,方圆十里的地方就住了他们三个人,巴虎跟蜜娘新婚小两口,整天腻腻歪歪形影不离的。他晚上虽然不在毡包睡觉,但白天总要跟两人打照面的,蜜娘举止间的异样总会露出痕迹,不可避免他就生了些有些猜想。

  见多了,也就生出了些许不能见人的心思。蒙恩暗忖,等回了临山多见些人,喝喝小酒唠唠嗑,他对蜜娘生出的不干净心思自然而然也就散了。

  就是没想到被人家男人察觉了。

  蒙恩伤了手,剥羊皮狼皮都是巴虎一个人在干,蜜娘睡一觉醒来发现还在毡包里,推门出去一看,日头已经老高了。

  “巴虎还没弄完啊?那你岂不是还没吃早饭?”

  “感觉咋样?可还想吐?”巴虎耐心也用尽了,闻着腥味飞来的蚊子多得能把羊抬走了,连带他也被叮得不轻。

  “算了算了,这张羊皮不要了。”手起刀落,被血浸透的羊毛被拽下来扔在了地上,回头说:“羊肉我已经炖在锅里了,你看下有没有煮熟,再尝尝咸淡。”

  “刚刚好,你手里的活儿忙完了就能吃饭了。”蜜娘把羊骨头捞起来,揉了坨面切成面叶丢进羊汤,等巴虎跟蒙恩进来的时候刚好出锅。

  “我们要不再在这里过一晚,吃了饭你俩都补补觉,你眼里的红血丝看着都吓人。”要是今天赶路,待会儿还要拆毡包,昨晚还把牛背骆驼背上的行李都给卸下来了,等重新绑好到下午了。

  “今晚要是又有狼来偷羊呢?明早重复今天的。我们吃了饭就走,我没事,熬得住。”说是熬得住,还是没忍住打哈欠。

  这是蜜娘第一次体会到牧民的辛苦,虽然辛苦的不是她,但她心疼巴虎。吃了饭收拾的时候她就格外卖力,毡包她不会拆,火炉子搬不动,还不停地被巴虎大声喊让开让开,索性她就带着三条狗赶着牛羊先上路,让巴虎跟蒙恩收拾好了骑马来追她。

  “你别走错方向了!”巴虎扯着嗓子大喊,怎么就这么犟,早上还不舒服,安静不到半天又折腾上了。

  “我沿着有牛粪羊屎的路走,肯定不会走偏的。”她才没有那么蠢。

  蒙恩站在毡包顶看这两个人别别扭扭地为对方着想,好笑之余又忍不住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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