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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贤妃听见了周围了的动静,但是她并没有张开眼睛,去看身边的人。

  好像身边多了一个人与她毫无关系一般。

  她继续把这段经文背诵完毕,才缓缓地张开眼睛转头去看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她见过。

  那场旷世空前的婚礼,是太子的局。

  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嫁给了一个城府极深的男子。

  贤妃看着郭若雪,她虽然年轻,但是双鬓上皆是心酸。

  郭若雪并不知道贤妃正在看着她,她早就已经学着她的模样,双手闭合,闭着眼睛,面目一片安宁。

  郭若雪这样子,像极了八年前的自己。

  纵然她们曾经是一身繁装,金玉加身,有万千宠爱,有尊贵身份。

  但,跪在这里仰望佛祖,依然是众生之中那最卑微的一株灵魂。

  心如死灰,面若流尘。

  这个女子,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心里的期许又是什么呢?

  佛像映衬着晨光,散发出柔和灿黄,映射在贤妃的脸上,她的嘴角忽地挂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个女子心存怜惜?

  她明明是自己儿子敌人的妻,明明她们是不可能和睦共处的。

  贤妃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这一串陪了她八年、东陵帝赏赐的西神佛国进贡的血玛瑙穿成的佛珠,心中了然。

  八年前,自己也如同郭若雪一般怀揣着少女的梦想,对自己的处境后知后觉。

  这么久了,该回来的,都应该要回来了罢。

第56章 ◇

  ◎决绝◎

  许久, 郭若雪张开了眼睛。

  眼前是散发着金灿光芒的佛像,慈眉善目。身边是这座宫殿的女主人,东陵帝国的贤妃。

  郭若雪向贤妃看去, 心中有止不住地震惊。

  这个已经年过四十的中年女子,哪怕是落发为尼, 出尘的绝艳也无法被一身灰色掩盖。晨光之下, 反而有一种超乎于静的倾城。

  这种摆脱了世俗的沉静之美,无法言说。

  这就是当年艳冠东陵后宫, 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

  难怪她亲生的六皇子许安归在外有天神之俊的美誉。年少时候就引得无数闺阁之内的女子钦慕向往。

  可这种无法被亵渎的美,也被囚禁在了这厚厚的宫墙之内啊……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贤妃这般,郭若雪的心中郁结,越发的深沉了。

  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就这样一起跪在蒲团之上, 透过佛像, 窥探自己心中所想。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 郭若雪起身向贤妃行礼:“我这就回去了,娘娘保重。”

  贤妃依然没有看她点点头, 缓声道:“慢走。”

  郭若雪就这样离开了长嬉殿。

  回东宫的路上,郭若雪心中的焦躁、愤怒、不甘居然就这样有一些平息。如果跳出这三千红尘,好像生活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艰难。

  最少她心底还有最后一方净土,是留给自己的。

  方才那一个时辰回想, 让她看清楚了许多事情, 也想清楚了许多事情。

  若是不能爱,那便是命。

  她曾以为她嫁给了自己最爱慕的人, 她爱慕的人也以她心中最理想的方式在爱护着她, 年少的时候, 她很满足。

  但是随着年岁的积累,她忽然明白了,他并不是她的良人。

  她并不想就这样,或者像贤妃那样过一生。

  所以她必须有所改变。

  郭若雪从长嬉殿出来的时候,脸庞已经变得坚硬了起来。

  莲枝跟在郭若雪的身后,内心却是油煎一般,她实在是忍不了了,便快走了两步上前跟在郭若雪身侧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姐如此这般行事,太不小心了!万一要是被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些良娣知道,又要在殿下面前大作文章……”

  郭若雪冷然一笑:“莲枝,方才我在佛祖那里跪了半晌,回想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明白了一件事。该是我的,不用去抢。不该是我的,纵然我做的再多,也不会是我的。他已经在我面前做作了这么久的贤良,怎么会因为我去一趟长嬉殿而与我翻脸?如果他真的有把握掌握把我郭家势力完全从朝堂中剔除,他也不会为了讨我欢心,亲手了结了他一直以来最喜欢的良娣。”

  莲枝蹙眉,她万万不相信这是她伺候了二十多年那个人人心目中温婉贤良的小姐。

  “莲枝,去跟太子说,我病了。不能参加晚上的合宫夜宴。”郭若雪淡然地看着满宫萧瑟,心中独冷。

  或许从此以后,她都会一直这样的冷下去。

  郭若雪虽然平日里看起来非常好说话,但是只要她主动提及的事情,从来不能任凭其他人改变。

  她是打定了主意晚上不去合宫夜宴,多劝无异。

  莲枝点头:“是,奴回去就禀明太子殿下。”

  *

  东宫书房之内,莲枝低着头重复了一遍郭若雪的意思,许安泽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发抖,脸上却是一脸和煦之色:“太子妃病了?请过御医了吗?”

  莲枝点点头回道:“回殿下的话,请过御医院的张御医来看过了。说是小姐这些时日夜不能寐,白日里头晕目眩,方才更是有了发热的迹象……现下已经吃了药,休息了。合宫夜宴恐怕是不能去了……”

  “夜不能寐……头晕目眩?随我去看看……”

  许安泽准备去看郭若雪,谁知莲枝猛地跪下:“殿下,小姐说,她想休息……不想见任何人……”

  许安泽顿时怒上眉梢,莲枝不看也知道许安泽会生气,连忙额头磕地。

  许安泽几乎想要抬脚去踹莲枝发泄,但是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到底还是忍住了冲动。

  他锦袖一甩,朝着郭若雪的寝殿走去。

  许安泽冷着脸,踏入郭若雪的寝殿,闻到了一股汤药的苦味。心中怒火顿褪去了大半,看来莲枝并没有说谎。

  他走到郭若雪的床前,看见郭若雪脸色浮现异常的红润。他伸出手摸了摸郭若雪的额头,确实有灼热的温度。

  “怎么好端端的,会发热?”许安泽问郭若雪。

  郭若雪不想回答,只是转过身子背对着许安泽。

  许安泽知道她有气,轻叹一声,劝道:“昨日是我不好,你既病着,就不要在气着了,免得五内郁结,病好得太慢。”

  郭若雪蹙眉,依然不应答。

  许安泽帮郭若雪压住了被角:“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这种夜宴,要笑得太久,应承太多,饭菜凉得又快,你一直都不喜欢吃凉食,又没有办法叫人拿下去温热……你若真的不想去,那便不去了罢。”

  许安泽碎碎叨叨地说着郭若雪心中的想法,郭若雪的心止不住地颤抖。

  她在想什么,他什么都知道,他对她,不是真的漠不关心。

  每每许安泽触及到她心底深处,她都会忍不住的想要去看许安泽的眼睛。可是这一次郭若雪差点就要转过身去,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是的,他从来都知道她的喜恶,但是他从来都是在需要她的时候才露出这幅良人的表情。今日的他跟昨日的他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不想因为一些小事与她起龃龉,所以便做出一副贤良夫婿的样子来。

  这八年来,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郭若雪的心又往下沉了沉,她在努力让自己不再继续堕入深渊,可悬崖上从来都没有人伸出手来拉她一把。

  许安泽见郭若雪不再翻动身子,呼吸均匀,大约是药效起了,睡着了。

  便也不再说什么,缓缓站起身,离开了。

  莲枝看着许安泽出了院门,才回到屋子里,把门合上。

  她转过身,看向床榻之上,只见郭若雪已经坐了起来:“小姐,你才吃了发热的药,热劲还没有退下,躺下休息一会罢。”

  郭若雪摇头:“无妨。”

  莲枝蹙眉:“奴看不明白,小姐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太子这些年来虽然有些喜怒无常,可是对小姐您总是好的。您又是何苦这样折磨自己……您若是真的不想出席合宫夜宴,直接告诉太子殿下,殿下也会同意的。”

  “莲枝,你不会懂的。”郭若雪似乎不想与莲枝再多提一次许安泽,如果她到现在还是活在自己的一厢情愿里,最好的下场如贤妃一般,最坏的下场……

  郭若雪眉头一蹙,心中骤然有一股剧痛扯过。

  若真的是最坏的下场……

  郭若雪想到这里,心中一紧,看向莲枝这个从小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侍女:“莲枝,你早就过了适婚的年级,宫中日子难捱,我想不如……”

  莲枝还没有听完立即跪了下来,泪眼朦胧:“小姐,不要赶我走!我不想嫁人,不想离开您。莲枝跟了小姐二十年,是小姐给了莲枝银钱照顾病重的母亲,是小姐替莲枝厚葬了父母,更是小姐给了弟弟营生,让弟弟娶到了贤妻。小姐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我愿意用一生来报答!当初我随着小姐一起出府的时候就对老爷承诺过,会好好照顾您的!您心里苦闷,莲枝知道……您若是不喜欢我替太子殿下说话,我再也不多嘴了……只求小姐不要赶我走。我若走了,小姐就更没有一个知心的人可以诉说了!莲枝虽然蠢笨一些,但是心里却跟明镜一般。莲枝是不想小姐跟太子殿下之间有太多的误会……”

  郭若雪话还没有说完,莲枝就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话,又是感恩又是承诺又是自我检惩,就连多年在东宫学的说话的规矩都忘记了。

  莲枝这话讲得郭若雪心中一软。

  这些年莲枝如何待她的,她又如何不知。

  在这深宫之中,忠心耿耿不说,还小心地替她周全。

  从来不跟太子身边的良娣及其身边的侍女起任何冲突。

  很多次,郭若雪都看见莲枝是捂着脸回来的,可是她从来都不让她瞧见。

  郭若雪拉起莲枝,轻轻地抱住了她:“莲枝,我是怕你跟我一样困在这里不得自由。别哭了,你若想留下,我便为你筹谋。必不会让你不得善终……”

  莲枝虽然听不明白郭若雪这句话的意思,却知道郭若雪真的没有把她当做外人。

  两人虽然是主仆,可关系却比主仆更加亲近。

  郭若雪起身,莲枝连忙把衣服拿了过来,替她穿好:“小姐,您既然用发热的药推了合宫夜宴,就好生休息吧。奴看您这几天夜里每次都翻好几遍身子。”

  郭若雪摇摇头:“我这是心病,不是休息就能休息好的。我想出去走走。”

  “让人看见恐怕不太好吧……”莲枝蹙眉。

  郭若雪笑道:“我那个夫君最会的就是摆事。我就算出去让人看见,有人在背后说些什么,只要涉及到他的利益,他都会想办法的。我跟了他八年,从来没有让他为我操过心,现在……我不那么想了。我只是想自己出去走走,看看夜色……”

  莲枝点点头,似懂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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