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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是了,他断了几日水粮,会有一阵子虚弱也是常理。

  于是趁他小寐,我撕下那画纸上的老鼠,用口水粘了,偷偷贴在那猫的头上。

第三十六章

  正暗戳戳地贴着,却不意王玙在身后幽幽道:为何要骑我头上?

  我连忙掩卷,却见他长臂一伸,已是将那纸抽走了,拿在手里细细观赏:不错,不错,趣味盎然。

  一边点评,一边还用眼睛耐人寻味地看我:你若真喜欢骑,郎君让你骑一骑又何妨?

  请问,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我正脸上贲红,不远处却传来一声呼喝。

  却是附近一将领见我们拉扯,随即闯进高台,一手指着案几上我写的墨字大吼,只是他方言浓重,我一个字也没听懂。

  孰料刚才还笑着的王玙,忽地腰一弯,伸手便抽了那胡人的腰刀。

  横刀断颈,血流喷瀑。

  只在刹那,面前便多了一具应声而仆的尸体!

  许是经历过滁州一事,我现在看到死尸已无感了,但这附近都是女御,很快便叫声四起,惊动了大单于。

  对方匆匆赶来,见爱将被杀,双目赤红:王家贵子,我敬你是君子,你却杀我帐下左先锋,此事可是君子所为?

  王玙冷道:杀便杀了,又如何?

  我见那单于额头青筋直露,眼见已在暴走边缘,便将那染血的猫鼠图呈上:大王,我与郎君正恣意作乐,是这人忽然闯入,对我言语不敬,郎君这才杀了他。

  大单于显然不信:作乐,为何要画猫与鼠?

  我连忙攀住王玙手臂,状若扭捏:这猫是我家郎君,这鼠,自然就是我呀。

  猫戏鼠,鼠驭猫,只是闺房之趣罢了。

  大单于闻言,面皮抖了几抖,终于还是将纸丢还回来,一脸晦气地走了。

  他走后,我便将纸团成一团,恨恨掷在王玙面前:你若一心求死,那我来这里又有何意义?

  王玙神色清淡:南锦屏,你很怕死吗?

  怕死,为何还来找我?

  我语塞。

  见我不说话,他一扬袖往回走,似乎丝毫不放在心上:身上溅血了,你来为我更衣。

  我心下不快,又怕他作妖,只得泱泱地跟上去。

  大单于对王玙还算礼让,衣物和王家的虽不能比,却也质地精良,剪裁合宜。

  谁知,我刚为他宽下了外面的大袖,就被紧紧捉住双手。

  王玙一双眼凝着我,表情疑惑:你的手……

  我见他似有嫌弃,口吻悻悻然:郎君莫嫌弃,上一次,也是这双粗手为你更的衣呢。

  然而,我还没反应过来,一双手已被他紧紧捉在手里,甚至塞入自己衣襟里比较:不对,上一次的手明明细腻柔滑,不似今日老树皮!

  拉扯中,我满面涨红,一不小心就扯开了他的衣襟。

  一张半新不旧的银鼠色帕子,飘然落地。

第三十七章

  这帕子看着十分眼熟,四边微微翘起,还有些许褪色。

  我将帕子拿在手里,四肢瞬间僵硬,只能紧紧看着王玙质问:你不是说帕子丢了么?

  对方不答,眼睛看向别处。

  敢问郎君,为何没有丢我的帕子,还一直贴身放在怀里?

  你说呢?

  锦屏不知。

  当真不知么?

  我原本以为,这人对我只有玩弄之心,却没想到他随身带着我的帕子,从江南到邺北,濒死也未丢弃。

  此刻千言万语,无可叙说,只能默然凝视着他,双肩颤抖,清泪直流。

  哭什么?

  王玙吁叹一声,伸手来替我擦泪:小眼闪烁似鼠,哭起来似水鼠。

  我忍不住反驳:既如此讨厌我,又为何留着我的帕子?

  我也不知,只是时时憎你,厌你,又会忍不住想你,念你,你说,这又是何故?

  憎、厌,为何要在想、念之前?

  唉,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难得见到狂傲的王玙有此无奈之色,我忍不住想笑,眼泪却苦涩地滑入唇角。

  对方见我泪流不止,轻轻一展臂,让我躺在他臂弯上,口吻颇有些幽怨:昔日让你作我的妾,你不愿意,如今我身陷绝境,你却跑来与我一同赴死?

  南锦屏,你虚伪。

  闻言,我笑了。

  是呀,你夺了表弟的帕子,转身就藏在自己怀里,你不虚伪。

  你……

  王玙好似又被我气着了,一把将我推开,转身面壁。

  此时,恰好女御送来了午膳,我将饭菜布好喊人来食,却见王玙只回身瞧了一眼,面露不屑。

  喝,这碧眼贼,愈发敷衍了。

  我瞧他不是战俘,倒更像个大爷。

  当下只好盛了肉羹,凑近那紧抿的红唇:郎君好歹吃点,保存体力。

  不吃,没胃口。

  王玙瞥我一眼,忽然挥挥衣袂,语气轻快起来:江南有名菜,曰美人舌,不知女郎可有听说过?

  说罢,便用一双漆黑的眼勾着我,神情微妙而深邃,使人脸红。

  一抔热羹,不知何时已被泼洒在地上。

  而我蓦然被拉到他怀里吻住,像坠入了一汪充沛的泉。

  王玙先前还是溪边吊影,饮风食泉的模样,不过一会,那一双清泓似的眼睛,便被搅动得沉郁泛红,薄唇微张。

  你若不愿……

  对此,我没有扭捏,只伸出一根指虚按在他唇上:愿与郎君,尽此一夕之欢。

  既不能长相守,便只在此处,只在此刻罢了。

第三十八章

  因嫡母所为,我曾对男子畏惧如虎。

  然而,王玙是多么与众不同的男人啊。

  他洁净的鬓角,清凉的口息,如雕如琢的面孔,让这场我原以为的污浊之事,变成了一场旖旎而沉醉的幻梦。

  因他的垂爱,使我长久的痛苦得到了抚慰。

  帐中,他滑凉的墨发铺了满枕,神情熏然,引人沉醉,而我上襦搭在臂弯,后背被爱重地摸挲着,贴在他耳边絮絮低语:王玙,你不能死。

  你若死了,王家第一个生乱,司马皇族躲在洛城,还等着你主持战局呢。

  他沉吟一会,方轻声道:寒门有慕容垂,亦可一用。

  慕容垂也等着你呢,用你换军权。

  王玙轻笑两声,似乎我在说什么玩笑话:你仔细想想,他救我固然必要,但未必要我活着。

  这,这话又是何意?

  我有些执拗:可他说必来救你,不在今日,便在明日了。

  哦?那他是如何说的?

  他说先用一支兵引走大单于,再分两支队伍,齐攻邺北东西两门,我们只需逃去南门……

  孰料,王玙闻言失笑,甚至笑得差点滚下榻,直到见我面色不虞,才有所收敛。

  也罢,不如我们今日便去看看,他所说的』南门』,如何?

  闻言,我心下狐疑,但也没旁的办法可想,只得伺候他起身更衣。

  借口饭后消食,我与王玙坐上了胡人的车马,前后左右,足有数十个荷甲骑兵一丝不漏地围绕着,骨碌碌地驶到了城南。

  然而沿着墙根转了许久,都没找到慕容垂口中的南门。

  我连忙借口小解,一个人溜到了墙根下的民居角落,这里乞丐遍地,我找到一老人,对方却耳聋昏花听不懂我的问话,又找到一小童,那孩子却茫然看我。

  邺北没有南门,只有东西两门。

  一连问了几人,皆是如此答案。

  我的心渐渐被冰雪包覆,沉沉坠入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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