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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刘满坐在她对面,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盯着沈清云,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一丝神情。

  他以为, 她会哭。

  毕竟他之前见过她的娇滴滴的模样,时常穿着一身红裙子,策马在沙丘之上。

  也听过沈少卿是如何哄大小姐的。脚崴了要哭,手被缰绳勒着了要闹, 要是别人有了新裙子,她没买着,那可是要气炸的。

  军营中的人说起来,一脸的宠溺,都说大小姐娇气的不行。

  十年,三千多个朝夕岁月。如今沈少卿一走, 她身后再也无人替她撑腰。

  而不过一年,面前的人穿着淡青色的长袍,半点也不爱美了, 甚至连裙子都不穿了。

  那张时常笑的像朵花儿似的脸上, 如今面目清冷,毫无表情,就这么看着他:“你今日过来找我, 究竟为何?”

  刘满先是觉得有些差异, 随后又有些遗憾。

  沈少卿这样天之骄子般的人物,亲自教出来的人如何会差?只是可惜, 当初那个恣意潇洒的小姑娘, 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他站起身,拿起桌面上的茶壶。

  螃蟹与糕点摆了满满一桌子,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杯子, 弯着腰沏了杯茶,小心翼翼的捧到她手边。

  “今日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他姿态放的极低,看着沈清云的脸,满是诚恳:“我有一子,之前伤了腿脚。太医说骨头已碎,接不上。只能保命却保不住腿。”

  “您医术高超,想请您过去救我儿一命。”

  “刘横?”沈清云抬起眼睛。

  刘满这才想起来那日在永昌侯府她将一切都都看在眼里。点了点头,开口的语气一阵晦涩。

  “是,我膝下就这一子,虽是任性张狂但我实在不忍见他……”

  还未说完,沈清云就起身。她直接往外走出去,那目光半点儿都没落在他身上。

  “等等……”刘满好不容易等到人,哪里肯让她轻易离开,立马伸出手要拦人。

  沈清云站在门口,瞥见他挡在面前的手:“你有多大的胆子,敢拦我?”

  她瞥过头,目光一片冰冷。

  刘满伸出去的手僵了僵,面色难看的紧,却到底还是将手一点点放了下来。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

  等人走后,刘满才转身。

  扭头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喊了一句:“出来吧。”

  雅间内点着檀香,中间一道屏风隔开。听见声响,最里边儿的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

  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是个双厢房,外间一个大的,里面还有一间小的。一道屏风隔开,里面的人可以瞧见这屋子里的一举一动,而不被发现。

  宋行之从里面走了出来,直接走到刚沈清云的位置上坐下。

  桌面上还带着温度,手在桌面上摩挲了两下,目光又垂了下来。

  “宋行之。”刘满拧着眉心,从他面前坐了下来:“可是你说要帮我的。”

  结果人来了,别说替他说话,连面都没露。

  “我说帮你把人弄出来,我可没说替你说话。”宋行之的眼帘落在桌面上的茶盏上,其中一杯她喝了一半。

  他抬手举起那杯茶,指腹在杯沿摩挲着:“若是没有我,你今日连见她一面都是妄想。”

  “你!”刘满气的站起了身:“我现在就去,把人重新请回来。”

  “你敢!”宋行之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面上,轻轻一道声响。他生的就是一副书生意气的模样,却又让人不敢小阙。

  宋家祖辈都在南疆,根基已经深稳。

  这次宋行之回京,沈陆两家在他身上都没讨得一点好处,刘满再受陛下宠幸。可对上宋家到底还是差上不少。

  他自然是不敢。

  刘满本站起来,又硬生生的坐下。倒是他忘了,她就算是背后没了沈少卿,可依旧还有个宋行之随时随地为她保驾护航。

  “她若是不愿,任何人都逼迫不了她。”宋行之摩挲着的手指停了下来,仰起头将余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茶盏又放回桌面,宋行之站了起来:“你好自为之。”

  宋行之快步走去,门口,常怀架着马车在榕树下等他。天色已经快黑了,四周隐隐可见灯火。

  他上了马车,立即就问:“人呢?”

  常怀手中的鞭子往下一挥:“小姐往朱雀河那边走了,上了画舫。奴才派了人在后头跟着。”

  马车跑了没一会儿,宋行之在里面捏了捏眉心:“跟上去——”

  他如今一闭眼就是那日在假山里她说的那些话,痛的他无法去辨别真假。只知道,不能让她继续在永昌侯府住下去了。

  姜玉堂纵然对他构不成威胁,可毕竟有那张相似的脸。

  但他却是急不得,再着急……闭上眼睛想到什么,眼帘打颤。

  再着急,他也不敢逼她。

  ***

  沈清云下了画舫一路往里走,下雨后的青石道被雨水洗的发亮,胡同两边的梧桐树叶子已经泛黄。

  天有些黑了,街道两边点着灯,还有不少小摊。

  沈清云一路往里走,听着那些细碎的吆喝声。

  “包子,水饺,阳春面——”

  “枣泥糕,绿豆汤——”

  沈清云一路往里,直到瞧见一棵很大很大的枣树,枣树下还有一口老井。

  沈少卿的笑意的语气就在耳边:“夏日里在枣树下坐着一片清凉,这时再来一口热腾腾的豆浆。”

  他说他能在这儿坐上一下午,直到没人了,骑着马等天黑了才回去。

  井边还摆着几张石凳,沈清云找了张凳子坐下来,目光落在桌面上。

  她不知道沈少卿在这儿等时想的些什么,但她知道,他从天亮等到天黑才回去,是因为家里没人等他。

  沈清云在这儿坐了许久,久到天彻底黑了,四周的商贩收拾着东西要回家。

  她生的那样一张招人的脸,气质又绝,单单就是坐在那儿都引起不少人的目光。

  “公子。”身边一个卖糖画的人开口喊了她一句:“天黑了,待会儿船要停了,公子快些回去吧。”

  他挑着担子回去,瞧见她坐在那儿,还递给她一个没卖完的糖人。

  沈清云愣愣的接了过去,糖人拿在手中转了转,她问道:“这儿之前有一对卖豆汁的老夫妻,你知道现在人在哪吗?”

  “哦,你说张瞎子啊。”小贩挑着担子道:“早没了,一两年前就死了。”

  “哦。” 沈清云呆住了片刻,垂下眼帘,跟着说了一句:“死了啊。”

  她眨了咋眼,继续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糖人。可刚低下头,一滴泪就顺着脸颊砸在石桌上。

  角落里,一辆马车停在榕树下,车厢内的帘子撩开,里面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等沈清云回了永昌侯府,已经是半夜。

  她从小门进来的,门口守门的侍卫认得她,倒是给她放了行。一路走回墨荷园,秋日里的晚上有些冷。

  她推开门,屋子里静悄悄的。

  刚走进去,沈清云觉得不对劲,朝前走的步子停了下来。千金没有出来迎她。

  “倒是谨慎。”屋内传来一声轻响,漆黑的屋内灯火忽然一亮。

  沈清云眯了眯眼睛,就见姜玉堂正斜跨在桌沿边,面带笑意的看着她。

  千金跳到八宝柜顶上,浑身炸毛,龇牙咧嘴的冲着他哈气。姜玉堂像是没看见,一脸的面无表情。

  手指倒扣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到哪去了?半夜才回来?”

  他说话的时候分明是笑着的,可却无端的让人觉得心中泛凉。

  沈清云愣愣的看着他那张脸,不知为何,心中开始发虚。她对待旁人从来不是这幅样子,唯独对他与旁人不同。

  她这模样,姜玉堂如何没瞧见?

  眼神瞬间就黑了下来,面色沉的像是能滴出水 :“过来。”

  沈清云听话的走上前,快要靠近的时候,他嫌她幔,上前伸出一只手就将她拽了过去。

  “府里的小厮说你下午就坐马车出了门?”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另外一只手往下,在她的腰间摩挲着。

  “到哪去了?嗯?”

  他这手段并不狠,只是随意的搭在她的腰上。可沈清云还是被他弄得软了腰。

  顶着这张脸,无论他做什么,都与旁人不同。

  咬了咬下唇,沈清云抬起头,看着他那张脸:“去……去了水云间。”

  “吃螃蟹?”姜玉堂扬了扬眉,那只手倒也算是温柔,随意的放在她腰间,就这么搭着:“你倒是会吃。”

  “水云间的蟹可是京都一绝,那儿的朱雀街又格外热闹,难怪你在那儿玩的乐不思蜀,不肯回。”

  沈清云赶紧摇了摇头:“不是。”

  姜玉堂瞧着她那泛红的眼圈,手指一松放过了她。沈清云刚松口气,低头却看见桌面上摆着一碟子蟹。

  不知什么时候放在那儿的,早就已经凉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姜玉堂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却没回。

  他来这儿起码有三个时辰了,今个儿晚上宴席,老夫人派个人过去叫她,却说没人。他便早早的下了桌,派人去打听才听人说她去了一趟膳房,随后便坐着马车出了府。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便一直在这儿等着。哪里知道,等到半夜了人才回来。

  沈清云要过去拿,姜玉堂一把将碟子抽走了:“冷了,不要动。”

  “没事。”沈清云却偏要过去拿。

  “今日吃了一晚上螃蟹了,怎么,没吃够?”姜玉堂挑着眉。他五官生的清隽又不输俊朗之气,唯独一双眉眼,看过来时沉稳冷静,总是能叫人心中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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