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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小二推门进来送菜。

  韩凌出来一趟极为不易,见姜姝终于收了东西,也不急着回去了,“横竖都来了,咱先瞧完戏再走,我还有好些话要同你说呢……”

  ***

  适才进来的那批人,入座在了隔壁雅间,全是一帮大理寺爷们。

  做东的,正是侯府世子范伸。

  醇香楼的掌柜亲自奉上了酒菜,如同祖宗一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范大人稍候,戏曲马上就开唱……”

  须臾,楼下便响起了锣鼓声。

  戏班子开唱了。

  今儿唱的是蜀地的变脸。

  隔壁韩凌终是架不住那热闹劲儿,硬拽着姜姝出了雅间,“咱戴着帷帽,没人认得出。”

  唱戏的台子搭在楼下。

  底下的散座,人多嘈杂,锣鼓声一起,需得垫起脚尖,伸长脖子才能看到台上。

  楼上的雅室却不同,每个雅室之间只隔了一道墙,前面有一条两人宽的长廊,可观景,也可通行。

  戏曲开唱后,不少人都走了出来。

  按理说两人戴着帷帽,确实很难认出,可不巧的是,与范伸一同前来的还有大理寺的寺正韩大人。

  韩国公府的二公子韩焦。

  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妹妹,哪怕化成了灰,韩焦也能认得出来,瞥见那道身影时眉头一皱,不由起身唤道,“韩凌?”

  倚立在廊下,笑的正欢的两人,闻声齐齐回了头。

  不过一瞬,姜姝便变了脸色,犹如当头遭了雷劈,愣愣地看着坐在软榻上的那人,漫不经心地转过了头。

  适才瞧的热闹,姜姝早已掀开了帷帽上的白纱,此时一张脸暴露无遗。

  楼底下又是几道“咚咚”锣响,姜姝的心肝子仿佛也跟着颤了两颤,对面的范伸却是平静地挑起了眉目。

  作者有话要说:

  范伸:染了风寒,发热了,出不了门……

  姜姝:其实我母亲生我的时候,是双生子,因怕养不活,送到了庄子里,今儿才回来……

  范伸:哦,你看我像个傻子吗?

第6章

  短短几息,姜姝面上的精神气儿已尽数散去。

  垂目低沉的喘咳了几声后,才虚弱地抬起头来唤道,“世子爷。”

  范伸总共见了姜姝三回。

  印象最深的,当属跟前这张惊慌失措的巴掌脸。

  错不了。

  确实是他刚订亲的病秧子未婚妻。

  如此,便免不得去回想一番今日姜老夫人的话,“今儿是世子爷生辰,按理说那丫头该亲自来一趟,谁知昨夜受了些凉,今早发热,没走成……”

  范伸挑起的眉目,半晌没落下来。

  身旁的韩焦先走了过去。

  韩凌也没料到会被当吃场抓包,心虚地唤了一声,“兄长。”一只手拽了拽姜姝身后的衣角,压低了声音道,“别忘了,亥时……”

  韩焦走到了跟前,礼貌地唤了声,“姜姑娘。”后便冷脸攥住韩凌的胳膊,往外拎去。

  身后一帮子大理寺的人,尽都哑了声。

  韩焦那一声“姜姑娘”再明白不过。

  当初范伸是如何向姜家提的亲,长安人皆知,大理寺的人自然也知道,一时均收回了目光,斜歪的身子不自觉地都端正了回来。

  范伸也慢慢地捋直了撑起的膝盖。

  起身渡步过去,立在姜姝三步之外,又侧目看了一眼底下的戏台,才转过头来轻声问她,“来看戏?”

  语气平静缓和,听不出任何情绪。

  两人的亲事虽轰动了长安城,但实际姜姝从未同他说过一句话。

  今日算是头一回给了她说话的机会。

  姜姝低着头,两手相握紧紧地掐着手指头,咬唇摇了摇头,哀怨地道,“我这身子,哪里能看戏……”

  声音轻柔,隐约还带了些哽塞。

  范伸负于身后的手指头轻轻敲了敲,并未言语,目光探究着落在她低垂的脑袋上。

  姜姝突地又抬起了头,两道目光冷不防地碰在了一起。

  范伸眼尾几不可察地一扬。

  只见那张巴掌脸上,两弯秀眉微蹙,笼着化不开的愁烟,清澈的眸色中,已是泪光点点。

  似是这一个抬头,费了她不小的力气,娇喘了几回后,掏出了袖筒里的绢帕抵住唇瓣,又才缓慢地开口道,“今日晨起,也不知为何发了热,韩姑娘忧心便替我寻了一位大夫,约在了这楼里,谁知人没见着,倒是被底下那锣鼓声给淹没了……”

  说着说着,眼眶内那滴摇摇欲坠的泪珠子‘啪嗒’一下落了下来,又惹得她慌乱的拿了绢帕去拭,一面拭着一面自怨自艾地道,“我就不该做指望,全怨这身子骨不争气,还误了世子爷生辰……”

  ‘病’了十来年的人,一身演技早已是千锤百炼,神色之间流露出来的哀愁,自然逼真发自肺腑,瞧不出半点作态。

  范伸这才缓缓地移开目光,抬手碰了下鼻尖,“无妨,不必自责。”

  不说还好,一说姜姝的神色满是自怨和愧疚,眼眶渐渐地成了殷红,“我……”

  话没说完整,倒是断断续续的喘上了。

  范伸沉默片刻,脚尖一转回头对众人撂了一声,“你们继续。”说完又招来了严二,“备马车。”

  吩咐完了才转头看着跟前娇喘不止的姜姝道,“此处人多嘈杂,你既有病在身,不宜久留,我先且送你回去,若需大夫,明日我派人来府上即可。”

  姜姝的喘息声终于有了停顿。

  眸色中一瞬划过了慌张与愕然,然待抬头望向范伸时,却变成了受宠若惊,“有……有劳世子爷。”

  “应该的。”

  她是他爬墙求来的未婚妻。

  送她是应该。

  那弦外之音,姜姝似乎也听明白了,忙地低下头,拉下了帷帽上的白纱,姿态露出了娇羞,一步三喘地下了楼。

  范伸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走出酒楼时,喉咙已经有些发痒。

  谁知到了马车内,那低喘声不仅没断,还愈发地密集了起来。

  范伸吞咽了几回喉咙,终是没忍住,“可有瞧过大夫了?”

  姜姝点头,“瞧过了。”

  “如何说?”

  姜姝的喘息稍微顿了顿,声音有了轻轻地呜咽,“娘胎里的毛病,到底是姝儿命浅,世子爷实在不该……”

  后面的话姜姝没说完,两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是个短命的,范伸不该娶她。

  范伸自来讨厌女人在他跟前哭,可此时那轻轻的呜咽声比起钻心的喘咳,突地就动听顺耳百倍。

  范伸头一回生了慈悲之心,温柔地道,“不会有事。”

  至少成亲前,他不会让她有事。

  姜姝满怀感激,“多谢世子爷。”

  “不必见外。”

  安静了不过片刻,喘咳声又接了上来。

  范伸神色不动,搁在膝盖上的手,却缓缓地攥成了拳。

  马车一路向前,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回都要漫长,待到了姜家门口,车轱辘子刚停下,不待严二上前,范伸已先一步从里掀开了车帘,提醒姜姝,“到了。”

  姜姝缓缓起身,绢帕抵在唇角,还未喘咳出来,手腕便被范伸一把握住,稳稳地将其扶下了马车,“回去好好歇息。”

  “多谢……”

  “外面风大,早些进去。”

  姜姝点了点头,“世子爷今日生辰,姝儿祝世子爷平安喜乐。”

  范伸勾唇一笑,“好。”

  姜姝一转身,范伸立马回头急步上了马车。

  一张俊脸清冷寡淡,再也瞧不出半点温柔。

  此时那喉咙似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痒的他抓心挠肺。

  直到捏住喉咙,咳出了两声,才稍稍舒坦了些。

  严二走过来隔着车窗询问,“世子爷,咱还回醇香楼吗?”

  范伸没答,伸手取了马车内的水袋,灌了一口凉水进喉,待那冰滲的触感从喉间一直蔓延到五脏六腑,范伸才慵懒地往那马车壁上靠去,“进宫。”

  进宫复命。

  顺便找太医问问,有没有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若日后进了他侯府,再这般喘下去,她没死,他倒是先死了。

  ***

  马车到了宫殿,天上已落起了蒙蒙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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