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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崔晚晚缓缓而来,伸手取过卷轴,徐徐展开。

第8章 遗诏 本宫的狗不听话。……

  那日,大行皇帝梓宫摔地,棺椁一角被磕烂,是为大不吉。但比这更耸人听闻的,是传言中的遗诏竟从天而降,然后文武百官在目瞪口呆的时候,听见了贵妃念出口的遗诏内容。

  ——元氏子孙,持玉玺者,继位为帝。

  误了吉时,后来棺椁就留在了寿皇殿,待重新刷漆修缮之后,择日入陵安葬。

  念完圣旨,崔晚晚“心疾发作”,扔下圣旨和一堆烂摊子,翩然离去。

  拓跋泰隔着人群,目送那轻飘飘远去的背影消失,方才把目光落到江肃等人的脸上。

  只见江肃手握遗诏,面皮紧绷阴沉着脸,而镇南王几乎要掩不住得意,指挥着众人善后,俨然一副挥斥方遒的模样。房牧山则揪来御前侍奉笔墨的文官,挨个让人确认遗诏的真伪。

  “确实是先皇的笔墨……”

  房牧山问:“印章可对?”

  文官点头:“上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正是传国玉玺。”

  房牧山大失所望,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元氏子孙”四个字,可谓是断绝了除镇南王之外其他人的念想,可即便还有其他宗室子弟,谁又能如他这般大摇大摆入主皇宫,近水楼台地找传国玉玺呢?

  江肃等人虽心有不甘,但不能在文武百官面前表现出来,只得先静观其变。不过如此一来,镇南王可谓成了众矢之的。

  是夜,太极宫的烛火彻夜不熄。拓跋泰去拜见了江肃,可江肃并未召见他,只让他在外等候。

  殿门紧闭,拓跋泰知晓房里说话的都是江肃麾下谋士,他并不意外此时自己会被冷待。

  毕竟他也算是元氏子孙。

  回了自己的地盘,江肃彻底垮下脸来,眼里尽是凶狠。他端坐上位,示意底下之人出谋划策。

  众谋士商量一阵,终于拿出个主意。

  “主上,我等以为当务之急,应是先寻到传国玉玺,在此之前不可冒然撕毁盟约,否则难以堵住幽幽众口,特别是不可落下把柄给那二人。”

  “先生言之有理,但玉玺何在无人知晓,即便寻到了,又该如何?”江肃问。

  “元氏子孙何其多,不见得只有镇南王爷一人。”谋士胸有成竹,“不如在宗室里寻个稚童。”

  谋士们依旧打得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主意。

  江肃沉思须臾,也不置可否,挥退众人之后传召了拓跋泰。

  江肃一脸慈父模样:“阿泰过来。”

  “义父。”拓跋泰走近,停在他跟前。

  只见当年那个落魄小童已经长成了昂扬男儿,并且模样愈发肖似故去的世子,若是脱去甲胄,换上锦衣华服,定能迷倒一众闺阁女儿。只是他在军中不修边幅,身上杀气颇浓,让人忽视了他其实出身贵重。

  江肃反观自己,年迈体衰病痛缠身,如今连举弓也力不从心,亲生儿子又体弱多病,不堪重任,所以这几年的军务几乎都交给了拓跋泰。一方面他欣慰拓跋泰确是将帅奇才,能够为己所用,另一方面他又忌惮,害怕这把刀突然对向自己。

  江肃试探问道:“今日之事,你有何见解?”

  拓跋泰略微思忖,回道:“可疑。”

  “哦?何出此言?”

  “入宫以来,我等搜宫数次从未见过遗诏,入殓之时众目睽睽,也没有人见过遗诏。如今却说遗诏一直藏在棺椁之内,实在是匪夷所思,不得不让人怀疑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

  江肃又问:“依你所见,是谁的手笔?”

  “能在宫中做这般手脚的人并不多,一般来说,事情对谁最有利,谁的嫌疑就越大,不过——”拓跋泰一副认真思量的模样,“也有可能是其他人故布疑阵,打算浑水摸鱼。”

  “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江肃出言试探。

  “在这个节骨眼上质疑遗诏真假,便会成为他人攻讦的对象。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玉玺,再做其他打算,切不可自乱阵脚,给人可乘之机。”拓跋泰说完,向江肃一礼,“儿愚见,请义父指点。”

  拓跋泰所言与谋士所讲不谋而合,江肃终于松下戒备,道:“与我所想不谋而合。阿泰我儿,你多派人手去找玉玺,切不可让其他人抢得先机。忙了一天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拓跋泰告退。江肃又喊他:“对了,明日你带人去接绪之进宫。”

  江恒,字绪之,乃是江肃的独子,拓跋泰名义上的兄长。

  翌日一早,拓跋泰率人马出宫,到城门口迎接江恒。等到快午时,才见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缓缓而来,拓跋泰认出车身上的江家标记,遂打马迎上。

  “兄长。”

  “是阿泰呀。”

  马车中的男人说话略显气力不足,接着一只手撩开车帘,露出一名梳着妇人发髻的妙龄女子。女子约莫双十年华,长得柔美可人,正坐在江恒身旁,拈了一粒药丸要喂给他。

  拓跋泰唤道:“见过嫂嫂。”

  韦清眉回礼:“小叔安好。”

  江恒就着女子的手把药服下,又喝了一盏温水,道:“眉儿担忧我哮症发作,特意要车夫走得慢些,辛苦你久等了。”

  “不碍事,我也是才到。”拓跋泰策马跟在马车一侧,“义父还等着,我们走吧。”

  路上,拓跋泰拽着缰绳放慢速度,目不斜视,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车里的江恒说话,偶尔韦清眉问他几句,他也耐着性子一一作答。倒是比平常多了几分柔和。

  “阿泰今年二十有三了吧?可有成婚打算?”江恒闲话家常,突然问道。

  拓跋泰愣了愣,说道:“前几日义父说会为我寻一门亲事。”

  “不知父亲看中了哪家小姐?”江恒看向韦清眉,含笑道,“闺中小姐的情况,我看还是让眉儿去打听比较稳妥。”

  韦清眉低眉温顺:“是。”

  “若是阿泰有了意中人,也可以让你嫂子帮忙说合一下。”

  拓跋泰道:“多谢兄长好意,我并无什么意中人。再说婚姻大事应遵父母之命,全凭义父安排。”

  马车从建福门入宫,经侧门来到正殿前的广场,几人需下马车换轿,方才能去往太极宫。拓跋泰搀扶江恒下车,又把胳膊借给韦清眉搭了一下,正要领路过去,只见广场另一侧有几个内侍在奔跑追赶什么东西。

  那东西黄黄的一团,冲着几人越跑越近,拓跋泰这才看清了是一只短毛土犬。只见这黄狗身姿灵活健步如飞,任凭后面的内侍怎么追赶也撵不上。黄狗颇有灵性似的,眼见腹背受敌难以逃出生天,竟然“嗖”的一下钻进了马车之中。

  “啊——”

  韦清眉见状不由得惊呼一声,下意识抓紧了拓跋泰的手臂。

  内侍们气喘吁吁地跑近,身后还跟着一位神仙妃子般的人物,正是崔晚晚。

  崔晚晚身穿素色胡服,勾勒出傲人身姿,乌发用银簪挽起,手里还捏着一根鞭子。她眼神落在韦清眉抓着拓跋泰的手上,又看了看一旁病恹恹的江恒,勾起唇角。

  “本宫的狗不听话。拓跋泰,你去把它抓来。”

  拓跋泰只得遵令,转身进了马车,一眨眼就把黄狗揪了出来。只见这狗儿被提着后颈,四肢耷拉,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躲我。”崔晚晚也不接,就任由拓跋泰拎着狗,拿鞭子戳了戳黄狗的肚皮,指桑骂槐道,“一日是本宫的狗,终身是本宫的狗,你以为你逃得出我的手心?”

  说话间她抬眼一瞭拓跋泰,意有所指:“旺财呀旺财,你昨晚去哪儿了?是不是有了什么相好?可别去惹些骚的臭的回来,看我不抽死你。”

  听她越说越过分,拓跋泰脸颊发热,径直把黄狗塞进她怀里,道:“贵妃娘娘,物归原主。”

  崔晚晚怀抱旺财,挠了挠狗儿的头,这才像刚发现还有其他人在旁一般,问道:“这两位是……”

  江恒自我介绍道:“臣江恒,携贱内韦氏拜见贵妃娘娘。”说罢与韦清眉一同叩拜。

  “原来是江公子和夫人,快请起。”崔晚晚露出温柔笑意,“令尊勤王有功,是大魏的恩人,本宫可不能受你们的大礼,相反,我还要好好感谢二位。”

  “来人,去拿些上好的补品送给江公子和夫人,外加一尊送子观音。权作今日的见面礼了。”她赏赐完还不忘问拓跋泰,“这些够了吗?”

  拓跋泰只得回道:“娘娘仁善,兄长伉俪必定牢记娘娘恩德,感激不尽。”

  “既然你说本宫仁善,那本宫也不罚这只狗了,给它一次改正的机会。”崔晚晚把旺财又塞给拓跋泰,“我看将军你知书达理,不如这样,就由你来教旺财规矩吧。”

  说罢她背手摇着鞭子施施然而去,留下拓跋泰抓着旺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江恒见状说道:“既是贵妃娘娘差遣,阿泰你就去吧。”

  “好,我命人送你们。”

  拓跋泰抱歉地躬了躬身,随即去追崔晚晚了。江恒和韦清眉则分别乘坐软轿,沿原定路线往太极宫而去。

第9章 摘星 我很喜欢娘娘——……

  拓跋泰到摘星楼之时,崔晚晚刚拆了发髻还没来得及换衣裳,他在门口瞥见里面情景,顿时踟蹰不前。

  “磨磨蹭蹭干嘛,还要我请你?”崔晚晚余光瞥见他的身影,勾勾手指头,“进来。”

  拓跋泰进屋,佛兰识趣退下。

  崔晚晚嫌热扯开衣领,露出一截雪腻粉颈,香汗濡濡。

  “娘娘又想怎样?”

  拓跋泰把旺财放下,狗儿赶紧撒丫子跑到崔晚晚脚底下蜷缩着,委屈得不行的可怜样。

  “什么叫我想怎样。”这话崔晚晚就不爱听了,她喝着茶吃着松仁糖,道:“别人夫唱妇随地去见亲爹,有你这个外人什么事,不嫌自己碍眼?”

  她眼光毒辣,嘴巴更厉害:“那个江夫人,是你的老相好吧?”

  “娘娘慎言!”拓跋泰解释道,“我与江夫人……”

  “清清白白嘛,我知道。”崔晚晚抢白,还给他抛了一个媚眼,戏谑道:“就像你我之间那样,清清白白的。”

  拓跋泰沉默,这在崔晚晚看来就是心虚了,甚至还有点黯然神伤的味道。

  她把手里的糖一撒,气呼呼的:“什么眼光,哼。”

  只要人美,一嗔一怒皆是风情万种。

  人生二十余载,拓跋泰总是克制且隐忍的,他的生活没有太多色彩,是单一的灰暗,即便浓烈,也只有战场上的血红。可崔晚晚却让他知道,世上有一种绝色,是“六宫粉黛无颜色”。

  松仁糖“骨碌碌”滚到脚下,拓跋泰弯腰拾起,拈在指尖向崔晚晚走去,递给她。

  “干嘛?掉在地上的我才不吃。”崔晚晚横他一眼,又开始指桑骂槐,“连旺财都不吃,不像有些人,什么生的熟的、叔的嫂的都看得上,生冷不忌。”

  “臣小时候饿得狠了,跟狗抢过吃的。”拓跋泰这般说道,把松仁糖放进嘴里。

  “要死了你!脏不脏!”崔晚晚见状急忙去拍他的手。

  “跟活下去相比,脏算什么。”拓跋泰泰然自若,抿了抿嘴,糖在口腔里化开,可说出来的话却含着苦涩:“狗食是什么味道我忘了,想来跟泔水差不多,但我记得曾有人予我一餐,这一饭之恩,当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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