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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凌安之听到余情说出和他心中一样的话来,不由得心里一动。

  他倒没想过自己是属于谁,说属于皇家吧,好像又隔着千山万水,远了不行近了不行,着实心累;属于自己吧,好像又极不自由;外界一提起他,是纷纷摇头表示他只喜欢打仗杀人;余情这么一说,他琢磨出一点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当如是的味道来。

  凌安之剑眉一挑:“你小小年纪琢磨我做什么?没事少和翼王嚼舌根,要干的正事还不够多吗?以后出门一定要带一件兵刃,要像刚才那样手无寸铁就麻烦了。”

  余情见凌安之又恢复了常态,好像有点摸到了他的底线,她蹭上去搂着凌安之脖子撒娇道:“三哥不会以后不理我了吧?”

  反正这个人本来就手欠,也喜欢别人摆弄揉捏他,趁机占点便宜。

  “故意的是不是?”凌安之往后靠了靠,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小黄鱼儿。

  “是不是还是我的好三哥?”

  “嗯,肯定的。”凌安之心情好的时候挺吃这一套的。

  “是不是以后还会带着我打仗,帮我搬书?”再接再厉,已经得到的权利可不能丢了。

  “随便小黄鱼儿指使我,都依你。”凌安之爽快的答应了。

  “那今晚我们和凌霄一起去河边抓鱼烤了好不好?上次那条破鱼都腥臭的我有心理阴影了。”

  ******

  凌安之最近把注意力集中放在了蕃俄上,西部各部和蕃俄的联系已经在地理上割断,属于各自为战,剩下的也就是各个击破了。

  余情果真把书城里的书浩浩荡荡的全都搬进了北疆都护府,一百辆马车往来数十趟,搬了几千车。

  凌安之对书没什么感觉,不过泽亲王叹为观止,他和凌安之并肩站在北疆都护府腾出来的几个专门摆放书籍的大仓库里,半晌方说道:“番俄自古有之,几千年文化光辉皆聚于此,余情对历史浩瀚情有独钟,吾辈却只专注眼前,吾不如也。”

  凌安之心道眼前生死攸关,要是上了西天肚子里墨水再多有个鸟用?再说浩瀚就是缥缈,好像虚无缥缈的就能打胜仗了似的。

  众人倒没想到花折也懂番俄的文字,看书速度貌似比余情还快。

  再加上北疆都护府和番俄打交道甚多,懂蕃俄文字的人也不少,全都聚在仓库里开始翻书,于是北疆都护府的这几个仓库变成了外文研究书院。

  ******

  前一阵子番俄与西域各部落联盟的联系被切断,气焰低了一些,这些天又鼓舞了势气,据探报番俄国内增援了一个名叫丹尼斯琴的将军,手中兵器是一根利刃林立的狼牙棒,坐骑竟然是一只八叉大角的驼鹿,带着五千人马来到了前线。

  丹尼斯琴这几天成天派人在阵前叫骂,楚玉丰下去交了两次手,二人堪堪平手,打不过转身拖着狼牙棒便跑,过了一会就又回到阵前用一口流利的汉话嚷嚷,像个呱呱乱叫的乌鸦,着实讨厌。

  凌霄在城下营盘中和凌安之余情用了早饭,再过两日就要带着陈恒月和陈罪月,前往西部战线扫荡安西逃亡过来不断扰边的各部落,听着口中脏字不停的丹尼斯琴不禁厌恶的皱了皱眉头,心道一个铁塔似的男人,嗓子还挺尖,真真难听死了。

  余情看这人过于强壮,心下惴惴然的问凌霄:“这是人是兽?好像是你和凌安之两个人捏在了一起似的。”

  凌霄扯下护目镜,问左右道:“打听出来了吗?这个丹尼斯琴什么来头?”

  左右答道:“是番俄西线一位将军,在军中二十年了,不过才是个中尉,番俄西线不怎么打仗,所以没听说这个人有什么能耐。”

  正说话间,楚玉丰多日来已经看这个半兽人不顺眼,他对凌霄说道:“我去帮小将军探探虚实。”

  楚玉丰是泽亲王手下的悍将,专喜欢打硬仗啃硬骨头。拖着钩镰枪骑马冲出阵前大喝一声,不多说废话开始和丹尼斯琴斗在一处。

  丹尼斯琴身材如半截铁塔一般,看起来让人心生畏惧,不过身形笨拙,骑着一头长着八叉大角的驼鹿——估计任何一匹马被这么重的人一骑,全都得腰断腿折,坚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得被压死。

  楚玉丰丈八钩镰枪神出鬼没,丹尼斯琴狼牙棒虽然挥起来虎虎生风,不过防守上全是漏洞,不到十个回合就在胳膊上挂了点彩,他看自己吃亏,也不恋战,直接败逃回本阵。

  楚玉丰刚追赶到对方弓箭射程以内,番俄的暗箭就雨点一样铺天盖地射了过来,再多追无益只是自讨苦吃,楚玉丰怏怏然骂道:“小人行径,有种出来和爷爷一决雌雄!”

  可惜敌阵根本没人理他,楚玉丰骂了几句也觉得没什么意思,策马退回本阵。

  不到半个时辰,估计丹尼斯琴也就是回去喝了点水撒泡尿耽误点工夫,就又冒着烈日当头冲出阵前,尖着嗓子,开始叽叽歪歪的新一轮骂阵。

  天热本就心烦,凌霄打算给这个半兽人放放血换个耳根清净,他左手把护目镜扔在一边,右手持方天画戟——余情在北疆专门铸造送给他的,翻身上马,对凌安之道:“我去挑了他,免得他聒噪。”

  凌安之本来也正想起身,见凌霄已去就又坐了下去,淡淡的吩咐了一句:“不可轻敌。”

  凌霄和他一师之徒,武艺高强,曾经以一己之力保护过泽亲王和翼王,至今未逢敌手。

  他看到余情也上了马,背着弓箭把蛇矛放在马鞍桥上,像个宠物一样跟在了凌霄的马后,“你去干什么?”

  余情对丹尼斯琴感觉有点不对劲,她是女子,对自身力量先天不足非常痛恨,所以连带着对力量比较关注。

  楚玉丰的钩镰枪四十二斤,狼牙棒虽然一般内里是木头外边包着铁皮再竖上刀刃,纵使丹尼斯琴迟钝,怎么一次硬碰硬都没有呢,她打算跟在凌霄身后好好的观察一下:“我去射冷箭,凌霄在你们担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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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猪吃老虎

  丹尼斯琴睁着怪眼看凌霄马到阵前, 手持厚重的陨铁长戟,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是安西军的统帅凌安之?”

  凌霄素来不喜欢说废话,这个黑塔骑个驼鹿,一身野兽的腥臊之气, 闻着看着都反胃,他没说话, 只侧身挺戟, 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丹尼斯琴看了看凌霄的身量样貌武器,恶心一笑,眼睛貌似比刚才瞪的大了一些,挥舞着狼牙棒和凌霄战在了一处——

  还是动作那么不灵敏的愚鲁, 一只狼牙棒左支右绌, 堪堪躲过凌霄的神兵利刃。

  两个人一眨眼斗了二十多个回合,丹尼斯琴抵挡不住凌霄力度和速度并存的攻势, 边战边退, 已退到了战场的正中央,凌霄近身缠斗的功夫一流, 有时候凌安之都摆脱不了他,估计这回丹尼斯琴不那么容易退回到阵中去。

  凌霄的战马较野兽驼鹿灵活一些,丹尼斯琴可能被凌霄逼急了,不再后退, 脸上龇出一股凶狠的笑容,牙一咬手持狼牙棒抡圆了往下砸——

  凌霄久经沙场,经验丰富, 此刻心下觉得有些不对。突感头上恶风不善,有泰山压顶之感,不过他来不及有其他反应,仓促之间只能举方天画戟向上格挡——

  “哐啷!”一声巨响在骄阳下响起,如同平地惊雷,炸的战场上所有人耳根发麻,全激灵了一下子。

  凌安之猛然远望,目力惊人,远远的看到竟然是擦起的火花四溅、凌霄方天画戟被震得凌空飞起,像一根被巨大的力量弹射出去的铁棍,落在几十米外的战场上。

  再看凌霄连人带马如遭雷击,瞬间被砸倒在地已然不能动,丹尼斯琴嘴角一丝狞笑,咬着牙圆睁二目举狼牙棒劈头盖脑的冲凌霄砸下去——

  “哎呀不好!!!”凌安之肝胆俱碎,大喝一声飞身暴起,距离实在太远,他急怒之下抽出背后插着的安森双戟,当做暗器用足了力气掷向丹尼斯琴。

  丹尼斯琴一改之前愚拙的身形,竟然灵活的像豹子一般,稍微侧身就先后躲过了双戟,狼牙棒只稍稍停顿了一下,来势汹汹的照准了凌霄的脑门,继续往下砸——

  刚才巨震已经震伤凌霄肺腑,大口吐血,倒下的战马压在他身上,感觉重愈千斤,他失神了的眼睛模糊看到那个飞过来的身影还在远处,根本无力躲避。

  凌安之瞬间双眼充血,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救援,他眼里战场上所有的物事全都消失了,只剩下远远的倒地不起的凌霄和仅在咫尺的狼牙棒。

  “完了…”他胸中气血翻腾,耳畔好像已经提前听到了凌霄脑壳碎裂的声音。

  泽亲王远远看到也五内俱焚,陡然站起,凌霄年纪轻轻,是凌安之的左膀右臂,要是这么没了…

  “畜生,接招!”离凌霄最近的就是余情,她刚才看到丹尼斯琴不怀好意的狞笑着举起狼牙棒就感觉不对劲,已经把弓箭拿下来搭在弯弓满月——

  余情的弓箭为借许康瀚的光拿到的皇家特制,一张铁弓上有三道弓弦,每道弓弦可一次射箭三支,虽力道不同但俱为劲弩,余情直接对准了半兽人的眼睛和咽喉,拉开了最重的弓弦,三支箭携着破空的金石之声直奔丹尼斯琴的面门。

  丹尼斯琴目的就是抽冷子砸死安西统帅,但是此刻不得不躲,用狼牙棒格挡之后,速度不减继续不容躲避的砸向凌霄。

  余情策马向前,瞬间第二批箭搭上弓弦,射向丹尼斯琴的前心,丹尼斯琴侧身躲过两支,第三只箭用狼牙棒微微一拨拨开,他目标明确,举狼牙棒再次双风灌耳的往下砸——

  余情第三批箭射出去,人已经冲到了丹尼斯琴的面前,她现在就是一个拼命三郎,心下只有救人一个念头,扯出马鞍桥上的蛇矛,直接就刺向丹尼斯琴的咽喉。

  余情力度不足,不过多年来接受名师指点,灵活性有余,此刻全神贯注,避其锋芒偷袭似的缠了丹尼斯琴几个回合。

  丹尼斯琴对这个身材纤长的射箭小将非常讨厌,他不耐烦了,持狼牙棒一挑,力大无穷,余情的蛇矛像个鸡毛掸子似的脱了手,再回手迅捷异常的一挥,余情只能凭着本能一躲,胳膊肩膀上直接被狼牙棒挂了边,几道血线当即飘到空中,被狼牙棒的力道和带起的劲风硬生生的扫下马去。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凌安之终于到了,他赤手空拳,身上仅披轻甲,先是凌空拦了一下余情,别让她摔那么惨。

  紧接着飞身跃起虚晃一招,以手为钩直接去扣丹尼斯琴的眼睛,丹尼斯琴刚刚想用狼牙棒挥挡,就见凌安之腰眼在空中一拧换了方向,一个加速落在了丹尼斯琴不持兵器的右侧,脚上运足了力气踢向驼鹿的粗腿——

  丹尼斯琴人是灵活会躲,不过驼鹿肯定没有凌安之灵活,只听咔吧一声响,至少是骨头裂了,驼鹿吃痛一下子跪在地上,丹尼斯琴顺势跳在了驼鹿一侧。

  他一双蓝的像鬼一样的眼睛盯着赤手空拳的凌安之,又看了看地上陷入昏迷的凌霄:“你才是凌安之?”

  北疆军终于反应过味来了,呐喊着疯了一样冲进战场,将凌霄和余情抢了回去,凌安之终于松出了一口气,接过兵士递给他的一把马刀,回手一刀,直接捅进了倒地驼鹿的心脏。

  ——如果丹尼斯琴只有这一头驼鹿当坐骑的话,估计驼鹿死了丹尼斯琴能消停几天。

  凌安之也不恋战,在不知道敌人实力的时候根本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何况心中还惦记着凌霄和余情不知道伤的怎么样了。

  他咬牙切齿的冲丹尼斯琴一个阴笑,指挥部下捡起他和凌霄掉了的兵刃就回到了己方阵营。

  战场一片混乱,双方步兵交锋斗在了一处,丹尼斯琴知道今日再想伤到凌安之已经不太可能,也未太想死拼,眼瞅着凌安之退出战场,取得了一场小胜之后也鸣金收兵,双方打扫战场,都退回本营。

  凌安之不知道凌霄内伤如何,所以凌霄被抢回来之后他都没敢下令送进军营,怕再震动伤了主要脏器,正好花折日前已经来到了军中,先让花折就在阵前检查了一番,说可以移动了才放了手。

  凌霄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肺腑震荡,气管和胃均有损伤,可能巨震之下,胃里的食物刺伤了内部的血管,大口吐血不止,双手虎口全部震裂,肋骨震裂四根,右手小臂骨裂;而战马当时承受了极大向下的力度,当场脊椎被震断倒地毙命。

  花折先给凌霄应了个急,隔着一道帘子就是余情——军中没有女军医,花折只有自己动手才放心,她被狼牙棒的利刃顺着右肩向上臂的方向划了一下,五六道口子全都在出血。

  余情本就颇瘦,常年练武手臂上有点肌肉也不太厚实,深的仿佛能看到骨头,幸亏是顺着肌肉的方向,否则肌肉全部横向切断,可能以后再想用力都难了。

  凌安之当着外人强装镇定,听花折说余情无大碍,就一直守在凌霄床边。花折将药给凌霄灌了下去,看着他呼吸平稳已无大碍,转身退了出去。

  凌安之现在心还在哆嗦,凌霄自小常伴左右,如果说这个世间还有人无条件的惯着他,也就是凌霄了,万一今天凌霄有了闪失,他都不知道如何自处。

  直等到半夜,凌霄才终于睁开了眼睛,一睁眼就看到了凌安之丝毫不掩饰担忧的眼睛,自我解嘲道:“到底是安西军的小将军,还得是少帅来救。”

  凌安之平时嬉皮笑脸,现在实在笑不出来,问道:“你觉得有哪里疼?”

  凌霄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虎口包着,胸口被打了几块固定用的钢板,右小臂缠着绷带被吊了起来,胃里难受的像喝了硫酸,惨不忍睹,叹气道:“疼倒是都可以忍受,只是这过几天怎么去扫匪?”

  凌安之好像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都这样了,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来,还想什么剿匪?”

  凌霄渴的半死,嘴唇干的起了皮:“是我轻敌了。”

  凌安之看他神志清醒没事了:“你承受了对方多大的力道?”

  凌霄抿紧了唇线,实话实说道:“我们两个合力,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度,我当时犹如被闪电劈中。”

  在凌安之的意料之中,一般太过粗壮之人都不灵活,这种铁塔似的半兽人灵活程度却和豹子差不多,确实难以对付。

  他拉住凌霄没受伤的胳膊,今天被吓飞的三魂六魄才归位,沉吟了半天才想到怎么表达:“我也不成家,你就是我最亲的心肝手足了,一旦你有任何闪失,让我怎么办?还有何颜面回到安西军?我以后世上能依仗谁、信任谁去?”

  凌霄在昏迷之前,朦朦胧胧的听到了凌安之的厉声断喝“哎呀不好,”也看到了将武器掷出去赤手空拳飞掠来的身影,有点抱怨道:“怎么兵刃都扔了?多危险呐。”

  凌安之:“不是我救的你,我过去根本来不及了,是余情放冷箭还和那畜生过了几招争取了点时间,要不你现在早已肝脑涂地,她也受伤了,我一会去看看。”

  凌霄大为惊诧,想到像个宠物跟在他身后的余情:“这,这…她不要命了!”

  悍不畏死的勇气,是合格的战士。

  以前都是凌霄照顾凌安之,这回换凌安之把凌霄半扶着起来,靠在肩膀上喂了两口温水——花折说胃里有伤,水不能多喝,得三天后才能喝粥,总也歇不下的凌霄终于可以躺几天了。

  凌霄吐血不少,口渴的厉害;凌安之谨遵医嘱,花折说只能每次喝两口温水便真是两口,无视凌霄看着水碗可怜巴巴的目光,伸手把碗放在了床边的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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