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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既然不是, 傅东离自然不再看赵锦瑟,就往附近百无聊赖随便看看。

  看来看去,发现那姑娘怎还是那么显眼。

  定然是她那一身白貂披白似雪,在繁杂人流中特别醒目。

  ————————

  码头相遇只是个小插曲,赵家两父女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当然, 赵锦瑟也心知那位傲气凌人的姑娘也没把他们放在心上——人家乘坐的乃是官船,来接他们的亦是官家眷卫, 派头不小, 而他们这边是商家作风, 官商分上下,自然被轻视。

  “邯炀是我们蜀国都城,俗话说一块牌匾砸下来都甚有可能砸中一位官家人,可见它乃政治枢纽之地。”

  官场学问,能在邯炀做官的绝不外派,能把家人接来邯炀的绝不含糊,本身这一环境便是极为优越的。

  邯炀长大的世家女子也自有她的风范。

  “说白了便是养养气质好嫁人。”赵富贵有心把话题往这方面引,奈何赵锦瑟“老谋深算”,立马掐断咽喉。

  “女子么,在这邯炀好嫁人的可不是气质,而且爹爹你忘了,我可是有未婚夫的良家姑娘。”

  赵富贵反应过来,止住了话头。

  赵家在邯炀有铺子,自有人会先安排好东家的马车,早已候着,接着人就要走了,只是上马车的时候,赵锦瑟下意识往码头对面一排好几家茶楼瞟了几眼。

  林雨问她是不是饿了。

  赵锦瑟睨她:“我就是觉得好像有人在偷看我。”

  林雨忽然就想到了:“店里那次...”

  墙内藏尸什么的,求不提!

  赵锦瑟打了一个哆嗦,立马一咕噜钻进马车里,再也不瞎扯了。

  路上车马如龙,赵锦瑟偶尔掀开帘子瞧着街道繁华,亦是趣味——尤是走了许多,这一条街竟还未走通透。

  好大的都城!

  “咦,这里是?”

  这条街上没有任何店铺,变得清净许多,但路过这里的人大多行走安静,姿态自持。

  “这是青衣巷。”赵家铺子的管事儿叫东来,东来早年也是陵城人,少年时跟随赵富贵,因为能力不俗,为人不错,可担当,于是被赵富贵早早外派到邯炀主管这边十几家铺子的生意,如今独当一面,对久居多年的邯炀也是十分熟悉的,不过提到青衣巷的时候,语气十分肃然敬畏。

  “青衣巷?这里就是青衣巷?!”赵锦瑟闻言便是睁大了眼睛。

  恐怕蜀国没人不知道邯炀的青衣巷。

  赵富贵不是第一次来,但此时也正容看向那青松华盖联袂过去的雍容街道。

  这里没有商铺,也非官家或者任何人的居所,却坐立着邯炀最好的几家书院,以及罗列典藏了天下珍贵藏书的大蜀文宗,也有天下饱学之士跟礼乐大家聚集的兰竹阁。

  总而言之,这里是邯炀最值得尊重的地方——而君王所居的皇宫值得敬畏。

  青石板周正平实,仿佛没有任何浮突,唯独前方九方风水之地陡然多了一片缱绻梅林,虽没到梅花盛开的时节,却是让人径直联想到了盛开时节那清艳卓绝的人间冰雪样。

  而在它之间的青石板之上突兀起了一块等人高的浮屠玉磐。

  规则无端,远看雍容大气,近看温润典雅,给人一种超脱于人间之感。

  “这么大快的玉磐石?!怕是价值连城了,怎就这样摆着?”赵锦瑟吃惊,正要说话,却听东林喃喃说道:“诸国征伐,谋而诡局,国律清绝,天下归元,左不过一大蜀青衣。”

  顿了下,他寥寥而叹:“而遥想这人间江山数百年,也不过一青珂浮屠而已。”

  是浮屠,才有梅林前“浮突”而出的玉磐。

  “磐石如远山,温玉敛风华。”赵锦瑟已然开始学大蜀国政之书,自然知道大蜀复国后太初君上亲自定下的玉磐意指一个人。

  一个在百年前风华绝代的人。

  众人都有些肃然起敬,也不再说话,直到马车哒哒行驶过青衣巷,赵锦瑟透过帘子见着玉磐从视线里远离。

  她蔚然感慨:“这么值钱的东西,若是偷来,转手卖一下,单是转手费就暴富了。”

  赵富贵跟东林:“...”

  虽然我们是做生意的,但是大小姐你还真是将商家风范贯彻到底啊。

  “没人敢偷的,别看这里周边都是路人,却一直都有深藏不露的青衣卫隐匿值守,天下武林榜上排行前十的人物也不敢孤身闯这里犯事儿。”

  东林言辞有物,倒也给赵锦瑟涨了许多见识,不过见过了青衣巷,其他地方给赵锦瑟的感觉就平静多了。

  人果然还是要开阔眼界的。

  “到了,府邸给你定了东榆巷这边,位置极佳,周遭多是富家府邸,挨着官道,东侧门进去就是官家府邸聚集的拱辰巷,平日宵小不敢冒犯。”

  本来赵富贵想花大价钱买下拱辰巷里面的宅院,但想到官家里乱七八糟的龌蹉人物也不少,若是让那些纨绔子弟见了赵锦瑟,借着官身欺负她是商家女,就算邯炀律法森严,后可求得处置,也怕赵锦瑟先吃了亏。

  所以赵富贵特地挑了边上的东榆巷,清净。

  五进三出的大宅院,气派娴雅中不失意趣,已然装修妥当,皆是按着赵锦瑟的喜好。

  “是不错,父亲辛苦了~”赵锦瑟也晓得亲爹上心,上前谄媚捏捏他肩膀,以示孝顺,赵富贵心中受用,跟她嘱咐几句后也不耽误她,毕竟她那小院的物件装置还需要她自己安排。

  其实赵锦瑟也就动动嘴皮子的事儿,陵城丫鬟就带了四个过来,皆是老道的,又在当地买了好几个,加上小厮仆役,十几个忙里忙外打扫装置,有欠缺的,管家问了列名单,一并采买。

  单单这入住后的花销就上千两银子了,更别提之前对整个大院的置办花销,在当地被聘来的一些仆役心中暗暗吃惊,越发觉得不可小看外地富豪。

  足花费了三天光景才算妥当了下来,赵锦瑟正要开始着手进学的事情,因为邯炀府学招生也就是这几日,她还得凭着秀才官引去报名。

  当然,人脉是已经打通了的,基本上不会出什么岔子,否则单单拜学就十分麻烦。

  这几日赵富贵也没闲着,走了几家往日有些往来的邯炀大户人家,聚了下感情,给赵锦瑟打打关系,本也算顺利,却不知这第三日,他心急火燎提前回来了。

  “有些麻烦了。”

  赵锦瑟正在准备进学的适宜呢,闻言惊讶,也担心了:“怎了,有哪家背景很大的纨绔子弟看上我了想强抢?是皇子还是世子?”

  呸!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瞎扯。

  赵富贵瞪她,喝了口茶压压惊,说道:“是本家的人要见我们了。”

  “就这事儿啊,本就要见的,就是早晚而已,咦,莫非他们觉得我们现在还没去,不高兴了么?”

  赵富贵皱眉:“不是不高兴,是生气了。”

  这不废话。

  赵锦瑟撇嘴,“若是我们去早了,他们会觉得我们赶着趟儿上去占便宜,上不得台面。如果晚去几天,他们又觉得我们傲慢,不尊重他们,左右都是随他们高兴说了算。”

  本家的傲慢她是领教了的,每年春节赵富贵送上年礼,而本家总是晚几天才慢腾腾寄予不咸不淡的回复,用词也颇为高高在上,让她十分不喜。

  “一贯如此,但如今跟以往不一样,现在你在邯炀,日后少不得要跟他们打交道,不怕他们不愿待你好,就怕还给你使绊子。”

  他这本家虽说近几年已有些没落,但还是有些根基的。

  “仿佛本家的人是第一次见我?”赵锦瑟倒算镇定,因这种事情怕也没用。

  “自然,人家都不稀得见我,何况是你,不过如今你得了女秀才,他们大概会对此问询一二。”

  赵富贵还想嘱咐一番,却又觉得不知说什么好,因赵锦瑟到时候肯定是拉到内院女眷那边见礼,那些内宅妇人的手段,他怕是不太熟的。

  “总归要去的,那就去吧。”

  赵锦瑟想着自己要穿什么衣服才最恰当。

  最好让她们惊艳嫉妒厌恶但又对她不能怎么样。

  邯炀赵家, 祖上最辉煌时曾随太初君上复国定朝纲,历户部尚书,下一代三子皆是在朝中任职,门生不少, 子弟也曾出了几个风流人物,门楣一时也算显赫。

  但先祖故去后, 三子各有发展,本没分家, 但发展不同,各有没落跟矛盾, 久而久之就生了间隙。

  大房为尊,占了最大的家族资源,扶摇直上, 二房攀附,三房较为独立,但时局不慎,朝堂上招惹了祸事,被贬了,因此没落, 后被两房排挤, 就去了陵城自求生路, 也曾十分没落过, 连宗祠都不得进。后面好在出了赵锦瑟祖父, 精明能干挣下了小本家业, 本来也没想太多,图着家宅安康就好,倒是想过重新让子弟科举入朝,却没想一个个都不是读书的料,结果转眼出了个最不会读书的赵富贵。

  赵富贵此人年少时那皮的呦,上下几乎都认为三房这下子是栽到底了,没成想这不会读书的鬼头是个经商的鬼才,特圆滑世故有手段,少年时期用了几年就把家业翻了个几十倍,等赵锦瑟出生时已经是陵城叫得出名的商人,后面就更不必说了,说是财源滚滚也不为过。

  可这些在本家看来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商贾之流而已,不雅,不雅。

  赵锦瑟其人,商贾之女,一般一般。

  “陵城是江南富城,但商贾小家,养出的女孩该没见过多少世面的,你们等下给她些体面就是了,你们几个女娃,也记得带她看一看走一走,提点好,切莫让她丢了我们赵家的脸。”

  赵家二房夫人本姓陈,陈夫人是很重体面的,对小家小户一向看不上,也不太明白为何大房要把早已分出去的商贾之家叫回来,这不是白让人家搭关系么。

  三房血亲,那都隔了多少代了,如今还能有什么情分。

  既然是商贾,自然没什么好客气的,她顺着心说,左右这话也是对的,亦是对那赵锦瑟的提点不是。

  大房李大夫人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也没反驳,毕竟商贾之女大多轻佻不知礼数,二夫人这表态是对的。

  正如此说,跟赵锦瑟同辈的几位赵家小姐们也在讨论这个远方亲戚。

  不过她们嘴里讨论的却不止赵锦瑟一个名字,还有一个叫叶洛水的。

  “一个锦瑟,一个洛水,听着总有一股小家子气,不体面。”

  “尤其是锦瑟,总有些...”

  有些风月魅行。

  颇有些娇俏的赵绫正要说话,被姐姐赵谨打断了,不是怕她说错话,是怕这话出自她口,日后总归会落人把柄。

  而且叶洛水来了。

  叶洛水弱质蹁跹,颇为娇弱怜美的模样,也有江南水乡的优雅韵味。

  不过赵绫说不出话却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

  “夫人,陵城锦瑟姑娘到了。”

  仆妇欠身行礼传告,众人皆是扭头看去,先看到了刚走过花廊的叶洛水,然后是后面领过来的赵锦瑟。

  商贾之女自然是不缺钱的,但她今日穿的很随便,虽是上等的云烟绸裙,款式跟花色缺都很低调随意,这样的衣裙是相当难驾驭的,非貌美绝色且体态风流的女子不能胜任。

  可她穿了。

  踱步而来的时候,波纹倜傥如流水,眉眼含笑若似带春风秋意,总有那股子不能被人驾驭的风流。

  年少不轻狂,但不曾折腰以奴示人,如她只带半只的晶莹耳坠。

  那是水晶,外邦商运的珠宝,昂贵稀少,中原女子鲜少能驾驭,而她驾驭了,却又故意只带半只,说明不拘泥于保守。

  哪怕无任何繁华点缀,哪怕低调随意,她也驾驭了她们不能驾驭的,这是一种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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