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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吉达一行自北屋山返回营宅, 清点战场后发现虽有受伤,但并无人折损。前院右侧屋虽直接受到了攻击, 却基本没什么影响,反倒是后山的损失还大些。后山的两名警卫受了重伤,至今未醒, 苞米地里冲出的那黑衣人功夫不错,应该就是他伤了警卫,再潜伏于苞米地,伺机夺了齐韵。

  吉达端坐桌前, 眉头紧锁, 心中疑虑不已。此次受袭,对方明显经过了精心准备, 右侧屋只是虚晃一枪,后山那黑衣人才是重点。黑衣人不仅躲过了后山警卫,还准确预判了自己的行进路线, 特意选择在那苞米地, 相当不开阔之地下手, 己方下马呈纵队前行,他便攻击队伍中部,并成功夺走齐韵。显见对方目标只有齐韵一人, 并不愿与自己纠缠,那么理应不是梁禛。且梁禛不缺人,真要行动,绝不会单枪匹马便来抢人。那么是朱成翊麽?朱成翊明明与青龙会商议好了明日的行动计划, 又闹今晚这出做甚?难道朱成翊已察觉青龙会有异,明日计划乃托词,今晚夺人才是实锤?

  吉达越想越觉得是朱成翊发觉青龙会不妥,临时自行修改了计划。他连夜唤来王锵,将今夜情景一说,并告知他齐韵已被黑衣人夺走。

  王锵傻眼了,他自己也有些闹不明白了,朱成翊什么时候发觉自己不妥的?难道是发觉自己来吉达处?不应该啊,每次自己来见吉达,皆有留意身后情形,从未发现过什么异样。不过既然吉达质了疑,明日之事还是得重新讨论为宜。于是王锵朝吉达深深一揖,“既然情况有变,小民与将军之计划理应再做变化,不知将军有何打算?”

  吉达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深深低吟一阵,“明日一早,你便主动联系朱成翊,莫要等到傍晚,如若他告诉你,他已救回齐韵,则说明他依然没有与你一刀两断之心。如若他什么都不说……那朱成翊多半想哄骗你我去那徊马荡后,自己抽身离开逃命去,抑或他已于徊马荡做了埋伏,欲行惩戒。”言罢他顿了顿。

  “亦有可能营救齐韵一事确非朱成翊所为,而是另有其人……无论如何,明日你便牢牢跟着朱成翊,勿要使其落单,且令他与白音分开,咱们见机行事。如若咱们已然暴露,则顺势捉了朱成翊,杀了白音,咱们再慢慢考虑如何摆脱梁禛回到大宁。如若咱们尚未暴露,则你我分别来唱个黑红脸,我去截杀朱成翊,青龙会则去救下他……”王锵领命,自退下不提。

  ……

  朱成翊坐在窗前默默的望着窗外的明月出神,他已两日不能合眼了。明日便是与王锵约定的设计抓捕吉达的时间,捉住吉达便也能救出韵儿姑姑了,也不知姑姑现在怎样了……

  吉达信中说如若自己不应,则将齐韵充作营妓,这让他尤为受不了,若非王锵极力劝说自己与青龙会共进退,抓捕吉达,夺回齐韵,自己真快要撑不住了。希望韵儿姑姑一切安好!希望明日一切顺利!朱成翊对着月亮默默地许愿。

  窗前出现一个高大人影,踱步来到灯下,是白音沉默刚毅的脸,“大公子,属下还是那句话,与青龙会合作不是不可以,咱们务必要留后手。明日徊马荡埋伏一事,大公子切勿参与,属下已知会过吴怀起,明日一到徊马荡,便领大公子去往左侧的思峰山,大公子万勿拒绝,属下自会与青龙会照旧依约行事。大公子于一侧亦可检视青龙会是否真的妥帖,有助于日后与之合作。

  朱成翊目光沉沉,直视白音,良久不语,白音急拱手,“属下并非不愿救出齐姑娘,只是咱们不仅要救出齐姑娘,还得要保证自己还有命去保护齐姑娘!万不可顾头不顾尾!”

  朱成翊恻然,低头压下心中激荡,上前一步扶直白音,“白音统领忠心一片,翊无以为谢,愿与吴怀起小将军一同埋伏于思峰山,如有异动,三发烟火棍为号,各自退往西北角的郭家庄……”

  ……

  待梁禛悠然醒转已然午时,抬眼便见齐韵跪坐一旁替自己拆着一个荷包。齐韵抬眼,见梁禛醒转,忙赶至身旁,“奴伺候相公洗漱。”

  给梁禛递过衣衫打扮妥帖,系腰带挂玉佩时,齐韵开口,“相公荷包里的香料多久没换过了?都没了味儿。奴当下没时间新做,便想给相公灌点新的香料进去。待回得开封,奴扯些锦缎,给相公新做一个可好?”

  梁禛勾唇,往齐韵鬓发上蹭了蹭,“全凭韵儿做主……”待接过齐韵递过来的巾帕就要洁面时,梁禛随意说道,“今晚我公干,不回守备府了,韵儿勿要等我。”

  齐韵心下一跳,锦衣卫可是要出手了?她自是知晓锦衣卫浩浩荡荡这么多人挤在守备府绝不是为了救自己一个女人的。梁禛应是跟踪朱成翊与吉达许久了,今晚该出手了……

  她低下了头,她无法停止对朱成翊的担心,也无法坐视朱成翊身陷囹圄,可自己明明答应了梁禛,又有什么立场去要求梁禛放过朱成翊呢?齐韵进退维谷,踯躅间,她抬起头,发现梁禛立在面盆旁,巾帕不知何时已被他自己扔回了面盆。梁禛垂着手,正不错眼的看着自己,齐韵羞赧,忙上前要将面盆带水端去后院。被梁禛一把捉住了胳膊。

  “韵儿,我才是你夫主,你应该多想想我……”梁禛的嗓音低哑,暗沉。

  齐韵羞的不行,“相公,奴不是心悦翊哥儿。奴只是……只是……与他一同长大,奴习惯了要去照顾他……他还只是个孩子,便如此流浪在外,我无法不去关心他。相公……我……”

  “孩子?也只有你才把他当孩子罢,我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巨大的孩子。”梁禛冷哼一声,“朱成翊究竟是你生的,还是你养的?值得你三番四次与我作对,拿你父兄的命一道去陪葬?”

  齐韵惊讶,抬眼看去,只见梁禛面色铁青,他高声唤来汀烟,让他通传冯钰。等候的期间,梁禛悠闲的用盐刷了牙,还用半盏茶最后漱了一下口。

  他拿起桌上的细棉巾帕擦了擦嘴角,左手虚指着发呆的齐韵,转头对冯钰说,“咱们开拔前,你留一队军士专门看着她,不允她出门,戌时便得安置,如有不依,军法从事!”冯钰哑然,看了看齐韵憋红的小脸和梁禛苦大仇深的臭脸,拱手领命。

  午膳时两人谁也没有心思说话,齐韵忙着想朱成翊,梁禛忙着伤心,就这样闷闷的用完膳,齐韵便开始继续捣鼓那香囊。梁禛气得吐血,自己才是那个受了委屈的人啊,为啥搞得好像自己干了什么坏事一样!

  他一把扯下齐韵手中的香囊,恶狠狠的说,“我究竟怎么你了?如此仇视我,你难道希望看见你父兄因你而获罪,我在一旁不闻不问,你才开心?我捉住了朱成翊难道对你没有好处?难道你父兄都那么希望你从此与朱成翊远走高飞,齐家其余人等皆堕阿鼻地狱,遭千刀万剐亦无所谓?”

  齐韵也不看他,自顾自低着头,她噙着泪,低低的说,“奴家不孝,对不住齐家……奴家愿永堕阿鼻地狱为父兄赎罪,但奴家做不到不管翊哥儿。奴家心悦相公,亦不愿见到相公为奴家受到牵连,相公便将我也一道打杀了罢,好过你我同受折磨……”

  “闭嘴!你可知你都说了些什么?你休要想着赎罪什么乱七八糟的糟污事,没我梁禛的允许,你连死都是不可以的!我亦不怕告诉你,晚间便是那朱成翊与吉达的死期,你休想去替那朱成翊陪葬,如若你敢死,我便敢将留在开封的齐振一刀一刀凌迟处死!”

  齐韵瞪大了眼睛,呆呆望着梁禛,说不出话来。她看见了梁禛额角怒涨的青筋和噬人的眸光,自己怎能在此时耍脾气,刺激梁禛呢,难道还指望梁禛因自己一句刺激的话便放过朱成翊?齐韵悔之不迭,应让梁禛放松警惕才对……

  她默了默,依旧是老手段出马,她倏地扑进梁禛的怀里,痛哭出声,“相公坏!相公欺负人!为何对我恶言相向,奴家可是什么都没有说过。奴家可是说过要你放了那朱成翊?奴家可是说过要随那朱成翊远走高飞?奴家只说过关心翊哥儿,但奴家不是因为随了相公便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想法了麽?也正是因为随了相公才对相公坦诚相告,结果却换来相公的恶言相向,还要将奴家当人犯关押起来!”言罢,哭声陡然提高数个分贝,好不凄惨……

  梁禛一口气噎住,满腔怒火竟如遇上了冰雪墙,无处可燎,以致反弹回来烫得自己一个哆嗦。原来竟是自己错了麽?梁禛的脑子有点懵,他来不及仔细捋捋这逻辑,便条件反射的开始哄人,“韵儿莫哭……是为夫不好,惹得韵儿不开心了……莫哭莫哭,这几日哭太多了,当心哭坏了身子……”

  “你要打杀了奴……”

  “不会,不会,为夫怎舍得打杀了韵儿。”

  “可你要将奴当作囚犯!”

  “不当囚犯,不当囚犯!”

  “我不信,你哄我的……”

  “做甚哄你,只要韵儿一心向我,我自是相信你的,我这便唤来冯钰,让你看见你相公的诚意。”

  得到便宜的齐韵亦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她止了哭,紧紧搂住梁禛的脖子,双眼波光迷蒙,“韵儿心悦相公,相公勿要质疑,韵儿会一直陪着相公的……”

  梁禛心中软的化成了水,只想将怀里的人儿变成糖,含在嘴里,捏在手里,到哪里都带着。他深深地吻上齐韵的唇,“……我的好韵儿……”

  一头雾水的冯钰又领了不用留下一队人马特意看管齐韵的命令离开了后院,他嗤笑一声,晃晃头,这梁大人遇上齐姑娘竟也同那三岁小儿差不离了……

  未时,梁禛便依依不舍地放开齐韵,率部离开行那收网之事了,齐韵独自留在房内坐立不安。梁禛今晚要捉翊哥儿了,虽然自己身边已无军士看管,但院门外还是有守卫的。且自己也答应过梁禛不助朱成翊的,如若不顾承诺便出门,日后梁禛定不会再信自己。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想到一法子,只不知如此短时间内能否凑效,但自己无法逃脱,此法总好过在守备府干着急。

  齐韵让守在房门口的汀烟唤来军卒,询问自己能否托守备府的厨娘外出采办点小食,在得到肯定回复后,齐韵见到了守备府的蔡九娘。

  

  ☆、蜜桃

  齐韵抬眼对立在蔡九娘身后的两名守卫笑道, “两位小哥暂且退下罢,我有些女子闺阁话要对这位嬷嬷讲。”

  两名守卫明显有些迟疑, 互相对视了一眼,挪了挪脚,却没能走出去一步。其中一名守卫嘟囔片刻, 壮着胆子上前一步深深作了一揖,“请姑娘恕罪,梁大人要小的们留意姑娘的言行,大人回府便要仔细盘问我等, 我等实在, 不敢……”声音越来越小,直至低不可闻。

  齐韵冷然, 就知道这梁禛不会放心自己,一味逼迫这些兵卒亦是无用,齐韵稍作调整, 扬起和煦的笑靥, “女子总有不愿旁人看见的一面, 蔡娘子乃严大人府上的老人了,也不知小哥担心个甚。如若两位小哥哥实在不放心,等蔡娘子出得院门, 你们再详细盘问,不也一样麽?”

  听得此言,两名守卫觉得亦有道理,姑娘有些女子私房话不方便让自己听见, 实属正常,待蔡婆子出门再行详细盘问,效果也一样,便忙不迭点了头,躬身退下。

  屋里只剩齐韵与蔡九娘了,这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听说守备府的贵客姑娘要托自己外出采买小食,热情不已,为彰显自己对岳州小食的熟悉,两片肥腻的厚嘴唇不住翻滚,如同说书般将岳州有名的小食店及招牌产品报了个遍。

  齐韵忍俊不禁,抬手止住了蔡九娘的聒噪,“毋需如此麻烦,九娘子且记下了,今日我尤馋蜜桃,奴家吃过岳州城多地小食,唯有岳州西樵巷里的小食尚可入眼,那处有家喜逢客栈,客栈左侧便是家崔氏馅饼店,烦请九娘子托那崔家老板做百八十只蜜桃味的馅饼,如若崔家掌柜不愿,便说是守备府的京城贵客姑娘特意点的,求掌柜勿要推辞,如若耽误了掌柜做其他口味,让掌柜今日且先全做蜜桃口味,晚间未卖完的蜜桃馅饼,我全要了,定不让掌柜吃亏。”

  蔡九娘乍舌,这京城来的贵客果然不同凡响,连买馅饼都如此大手笔,忙点头称是。没想到还没完,齐韵又开口了,“西樵巷内还有一家烧鹅店,烤馍店与一家糕饼铺,奴皆要蜜桃味的,如若没有,则让老板且放下手中活计,优先满足奴家的要求。有劳九娘子了……”

  蔡九娘哑然,糕饼与烤馍有蜜桃味的倒也能理解,可这烧鹅如何能有蜜桃味?似是猜到自己心中所想,齐韵又诡谲的一笑,“蜜桃味的烧鹅可是京城女眷最爱,最是考验厨娘手艺,鹅肉嫩糯滑,入口咸鲜又带点蜜桃清香,回味方现蜜桃甜蜜,实在令人回味悠长……

  蔡九娘出得院门,守卫的两名军士便迎了上来,蔡九娘甩甩袖帕,笑咪咪的道,“二位军爷莫要担忧,姑娘她只是想吃点桃,奴这便去那西樵巷去给姑娘买点心,顺道也给姑娘带些鲜桃罢。”两位军卒听言,觉得并无异样,放心了下来,遂点点头,放那蔡婆子出府办差。

  蔡九娘满怀狐疑与敬意领了齐韵的话离开守备府往西樵巷奔去,进得小巷,便见喜逢客栈的店招迎风招展,客栈左侧果然有家崔氏馅饼店。蔡九娘上前寻得掌柜,厚唇翻飞,连比带划,将齐韵那番说辞精准又形象的传达给了掌柜。

  掌柜瞅着柜台上鼓囊囊的一包定金,自是忙不迭地应下,如此保定不亏本的买卖谁会拒绝。蔡九娘见这差事开局不错,喜滋滋的自去寻那烧鹅店,烤馍店与糕饼铺。烤馍店与糕饼铺与馅饼店的掌柜倒是差不离的态度,唯有那烧鹅店的掌柜觉得难度太大,表示只能试一试,如若不好吃,望守备府都给包圆了,蔡九娘自是爽快应承下来。

  申时,白音在客栈中做着最后的准备,想起今晚即将来临的一场恶战,并前路未知的明天,准备出发前让客栈小二置办一桌酒菜。小二麻利地张罗开了,数桌酒菜摆好,白音唤来朱成翊及部众尽快用膳,好快些出发了。

  小二见众人坐好,谄媚的指着一道烧鹅开始夸起来,“各位官爷,这道蜜桃烧鹅乃巷尾周氏烧鹅店东家新出的菜品,肉质鲜嫩糯滑,入口即化,味咸鲜又带蜜桃清香,下咽后唇齿间萦绕蜜桃甜蜜,回味悠长。此菜品乃严守备府的京城贵客女眷推荐来的,恰巧为周氏烧鹅店东家所获悉,今日特做出这蜜桃烧鹅,请各位官爷试吃,如若喜欢,还请多多捧场……”

  朱成翊挑眉,自己对吃食算是见识颇丰,可从未听过什么蜜桃味的烧鹅,还是京城女眷推荐给守备大人的,这京城女眷倒是稀奇古怪的紧,口味如此奇特……

  一边想着,朱成翊一边挑了一块鹅肉放进嘴里,味道果然有些怪,回味确实有些余甜,多吃两口倒也觉得不错。没想到如此古怪的搭配倒也生出一种奇异的美味,有了这蜜桃烧鹅的搭配,此次的晚膳朱成翊倒还比以往多用了些。

  晚膳用完,外出采买干粮的周波回来了,白音皱眉,“为何今日耗时如此之久?”

  周波喘着气,向白音展示了今日的干粮,“白音统领,今日不知这些店家都怎么了,属下去客栈边买的馅饼、烤馍和糕点均只有蜜桃味的,店家还都统一了口径,说是严守备府上京城来的贵客女眷今日非要吃蜜桃味的点心,便让他们只能做蜜桃这一种味道的糕点,还不让他们做旁的口味。属下只能跑去了东街,另买了些干粮……”

  坐一旁的朱成翊瞬间绷直了身体,他难以置信的望着周波,猛然伸手抓住周波的胳膊,“你说什么?京城来的贵客女眷在守备府上?可有说过贵客姓什名谁?”

  周波一脸茫然的看着朱成翊,“贵客姓什名谁倒是没说过,想来既然是贵客,名姓定然不能随意示人罢。”

  朱成翊猛的起身,径直走向客栈大门,“周波随我去寻那做蜜桃味糕点的店家,白音统领且暂停开拔,今晚的行动咱们得变一变了……”

  ……

  朱成翊立在客房内望着窗外发呆,左手无意识的摩挲着一块青龙玉牌。他心中掀起轩然大波,韵儿姑姑以此独特的方式给自己带话,“密逃”,可是有着多重用意的。

  姑姑既然以守备府京城贵客女眷名头公开行走,便说明了她一定不在吉达手中。很大可能是初时被吉达掳走,后再被人夺走,不然吉达也不会如此及时递来勒索信及韵姑姑的衣袍布料。至于是谁夺走了她,很显然不是严戈守备大人自己,那梁禛,又追来了……

  至于梁禛到来的时间倒是很好判断了,应该就是岳州城防突然收紧那几天。如今吉达手上已无齐韵,再与吉达纠缠便失去了意义,当务之急是尽快躲过梁禛的搜捕,避开吉达,悄无声息的溜出岳州。可自己倒是“密逃”了,姑姑怎么办?让朱成翊丢下齐韵独自逃命,是不可能的事,但现在的情况下,朱成翊要夺回齐韵,无异于痴人说梦。

  似是猜出朱成翊心中所想,立在一旁的白音开口了,“大公子,眼下最紧要的是您自个儿平安脱险,梁禛就这几日便会有所行动,如若您自己都不自由了,还怎么谈救得齐姑娘呢?更何况……齐姑娘并无危险,那梁姓小儿不会对齐姑娘有何不利,比呆在吉达手里明显强上许多……大公子理应分得清轻重缓急啊!”

  朱成翊默认,白音说得对……比起呆在吉达身边承担做营妓的风险,呆在梁禛身边确实安全许多。只是一想到齐韵会被强迫唤那匹夫“相公”,朱成翊便气堵得慌。也罢,比起丢命来说,气堵尚且算不得什么,更何况现在自己也夺不回韵姑姑,便先让那梁姓小儿得意几日罢!

  “白音统领言之有理,咱们暂且先逃出岳州,周波留下来罢,让他继续打听韵儿姑姑的消息,也方便我日后回头来接她。如今,咱们谁都不知会,就这样走了便好,只那青龙会……”朱成翊住了口,眉头紧锁。

  青龙会一早便来与自己再次确认过行动计划了,门外也来了几名青龙会的接头人准备与自己一道奔赴徊马荡。只是要不要通告青龙会行动取消,为难住了朱成翊。一来自己贸然不顾合作计划擅自逃走,任由青龙会独自赴险,有悖江湖道义,更何况这青龙会还是自己邀请来的,结果被自己放了鸽子,便更说不过去了。二来青龙会接头人已至,要甩开对方私自逃脱也不容易了。

  思虑至此,朱成翊复又开口唤道,“白音,唤青龙会使者入内,吾有话对他们讲。”这位近而立之年的蒙古汉子踯躅了一瞬,上前一步,拱手道,“大公子,属下以为此次行动不可取消。”

  白音对上朱成翊疑惑的双眼道,“大公子,属下一直以为青龙会行为颇为古怪,此次营救行动,青龙会甚至比大公子您还要积极的想要捉住吉达,他们对此次行动的热情与关注远远超过了普通之人应有之态度,此其一。其二,大公子想要逃脱梁禛的抓捕,此次咱们与青龙会合力对付吉达的行动,恰好便能很好的掩饰大公子的行踪,亦能吸引梁禛的注意力,让大公子能最大可能的顺利逃脱。再者,我等本就想借此次行动查探青龙会虚实,毕竟倘若青龙会妥帖,日后尚能成为大公子您的最大助力。故而属下以为此次行动理应如约进行,只是行动须由属下全权负责,大公子自有吴怀起与特木尔护送出城,查探青龙会之事则由属下及巴拉一力承担。”

  朱成翊深深看向白音,他心中的感动亦是深沉,白音统领有勇有谋,一腔忠诚更是昭彰于天地。白音不是不知道留下意味着什么,梁禛已然张开大网,擎等着将他们一网打尽,他依然选择了这种方式为自己的出逃劈波斩浪。

  朱成翊向白音深深一揖,“白音统领,翊无以回报统领的耿耿忠心,唯祝白音统领万事顺遂。统领视情形,勿要硬抗,需尽快摆脱纠缠,迅速脱身,吾与特木尔于七盘关静候统领凯旋!”

  

  ☆、收网

  一盏茶后, 白音及数十名军士护送一架青帏马车自客栈前门驶出,门外的青龙会前哨立马迎上。

  白音止步, 抬手示意,身后的军士撩开马车帷幔,但见幽暗的马车内端坐一名身着米黄色云锦圆领袍衫的年轻公子, 清癯俊秀,朗目疏眉,只闭着眼睛养神。虽因光线不佳,看不大清晰, 但基本能确定此乃朱成翊无误。

  青龙会前哨一个抱拳, “小民见过大公子,小民即刻便为大公子引路!”马车内的“朱成翊”并不抬眼, 亦不答话,只微微动了动右手食指,示意尽快赶路。驾车的随从领得“朱成翊”示意, 遂放下马车帷幔, 扬鞭催马“驾驾……”起步驾车直出院门。

  一行人匆匆赶往西南城门。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 客栈侧门走出二十余名披麻戴孝的庄稼人,为首的那名年轻庄稼汉子正是身材健硕,却面容俊秀的金陵公子吴怀起。

  他向客栈前门方向望了望, 转头对身后一名稍嫌瘦弱的庄稼少年低声说道,“大公子,白音统领已然离开客栈,看来青龙会并未认出我二弟吴怀斌来, 大公子且放心罢。”

  庄稼少年点点头,眼中点点微光闪动,他轻呼一声,“咱们赶紧的,抓紧时间,也好叫白音统领早些脱身。”一行人便运送着一架托着棺材的牛车,急步向西北城门走去……

  朱成翊跟在吴怀起身后,单手扶着牛车上的棺材,看着越来越靠近的城门,心中忐忑也愈盛。

  “你们什么人,去往何处,车上为何人?”耳畔响起守城官兵套路式的问话。

  “回军爷,小民乃安西县人,车上为小民大伯,得了恶疾,死了好些日子了,咱急着接他回乡呢。”开口的是有着纯正西北口音的羽林卫姜承阳。余下一干人等皆垂头丧气,满面愁容。

  “接严守备的令,岳州城防整顿,若无严守备亲颁手令,皆不可出城,后日禁令解除,你们还是后日再来罢。”

  “军爷,我们其实啥时候走都成!可我家大伯不能等啊!咱一路紧赶慢赶不就是想让大伯能早一日回家麽,大伯染了恶疾,真真是一日一个变啊……”

  “悲痛欲绝”的姜承阳完全不能接受守城军士的说辞,他颤抖着双手将棺材揭开一条缝,作势要展示给守城军士看。一股恶臭迅速向方圆数丈蔓延,闻者无不脑门一麻,掩鼻避之不及。

  “打住!打住!怎生如此恶臭?”正在盘问他们的军士亦被熏的七荤八素。

  “军爷,对不住啊!大伯乃得了恶疾暴病而亡,连大夫都觉得此病古怪啊!我大伯尸首腐败过快,小民无银钱,自不能学那大户人家用冰棺……对不住啊,军爷……”“老实巴交”的姜承阳噙着泪点头哈腰的向军士展示着手中的过所。

  一旁有一名军士专负责对着一排小像识别人脸,似乎也被熏得摇摇欲坠,他急切的望着正查看过所的同伴,希望他能特事特办,尽快完成劝回或放行的任务。

  毕竟汉人都信仰鬼神,讲究个落叶归根。死者为大,人死后不允对方入土为安,可是大大的缺德啊!原本阻止姜承阳出城的这名军士也开始动摇了。

  伴随源源不断的臭气前赴后拥的挤入军士们的鼻腔,已经动摇的军士甚至觉得这重又封闭好的棺材对阻止臭气的传播毫无作用,而眼前这一干“庄稼人”似乎也都在散发着那种让人肝胆俱裂的臭气。终于,守城军士忍不住了,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出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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