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慕容笙瞪他一眼，低声斥道：“闭嘴！”

　　正当这时，徐寿走到苏如熙身边好意提醒道：“如妃娘娘，时候不早了，该出发了。”就在他们这边还在吵架拌嘴的时候，别的人都已经上了自己的马车准备好出发了。

　　苏如熙微微吃了一惊，她正欲同徐寿说些什么，余光看见徐寿身后站着的慕容策与林若瑾两人，视线恰好对上了慕容策冷如寒冰的眼神，她吓了一跳，连忙移开视线。

　　慕容策的脸色倏地沉下来，心头腾起了一股怒意。他暗自咬牙，很好，对着别人笑靥如花，见了他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苏如熙，你好样的！

　　苏如熙根本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动作惹怒了某人，她正在同徐寿商量换马车的事，刚才慕容钰的话提醒了她，还可以选择这样的方式。

　　徐公公一脸为难，说这事他做不了主，需要瑾妃娘娘也同意才行。

　　在旁边偷听的慕容钰连忙举手请缨，表示接下来的事包在他身上。他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到林若瑾身边，撒娇道：“瑾妃娘娘，钰儿跟你商量件事好不好？”

　　林若瑾有些受宠若惊，“当然好，小世子请说。”

　　慕容钰笑眯眯地说道：“钰儿和你换一下马车好不好？我想和苏姐姐坐在一起。”

　　“这……”林若瑾脸色微变，有些犹豫地看向身边的慕容策，可他好像根本没听见。她总不能直接拒绝慕容钰，犹豫了一下便道：“……好吧。”其实她也觉得与苏如熙同乘一辆马车的话会有些尴尬，可是说出来的话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慕容钰倒是给了她一个最好的台阶，她心里也暗自松了口气。

　　慕容钰这下高兴坏了，他生怕林若瑾反悔，赶紧说道：“那我们说好了哦。我和苏姐姐一辆马车，你和九皇叔一辆马车。哎呀，真是太好了！”一想到终于摆脱了大魔王的阴影，慕容钰简直开心得快要飞起来。

　　林若瑾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居然忘了问慕容钰是同谁一起的，她身为妃子，怎么可以和慕容笙一个大男人同乘一辆马车……

　　“皇上……”她连忙转头求救地看着慕容策，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惜。

　　慕容策轻声安抚她：“没事，朕自有打算。”他说完后，视线落在不远处那个笑意盈盈的女子身上，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算计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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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闹！”听了慕容钰的话之后，慕容笙也觉得荒唐极了。他懒得跟这小子废话，直接一把拎着他就走，慕容钰当然死活不从，拽着苏如熙的衣角不肯撒手，嘴里直叫救命。场面一时混乱极了。

　　“都给朕放手！”这时，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喝，语气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场面瞬间安静下来。苏如熙下意识地朝后看去，只见慕容策身着一袭黄衫，浑身映照着夏日里的淡淡薄光，不怒自威，叫人不敢逼视。

　　慕容策冷声道：“这么大点事都能吵起来，真是成何体统！慕容钰，马上回你自己的马车上去！”

　　慕容钰委屈地垂着头站在原地不肯动，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他小声地反驳：“我不要，明明都说好的了……”

　　苏如熙看着慕容钰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很是心疼，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只因身在皇家，便得事事隐忍，从小循规蹈矩地活着。她很想帮慕容钰说话，可是她更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和处境不容许她出这种风头，苏如熙心里突然袭来一阵悲凉无力之感，她下意识地咬住唇瓣，抿唇不语。

　　慕容策不动声色地将苏如熙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眸光微闪。他见慕容钰还站在原地不肯动，便直接下令让侍卫将他绑了带过去。

　　慕容钰粉嘟嘟的小脸满是惊慌，下意识的就去拉苏如熙的手，泪眼朦胧的看着她，“苏姐姐……”

　　苏如熙一下子就心疼了，冲动之下没来得及多想便将他护在怀里，斥退了上前来拉慕容钰的侍卫，“你们别动他！”

　　侍卫当然不敢碰她，收了手犹豫着站在原地。

　　苏如熙转身对慕容策道：“皇上，小世子年纪尚小，玩心重，如果瑾妃娘娘不介意的话，臣妾想不如就遂他的愿让他坐我们这辆马车吧。”

　　林若瑾心思细腻，此时她对苏如熙柔柔一笑，也帮着说道：“皇上，就依如妃姐姐说的吧。”

　　苏如熙还担心自己擅作主张会惹她生气，听了她的话后，她松了口气，顿时对林若瑾多了几分好感。的确是个善解人意的妙人儿，难道慕容策会喜欢她。

　　慕容策看向林若瑾，道：“你风寒刚好，御医说你身子还很虚弱要多加休息，车厢狭窄，多一个人便多一分不便，朕是为你好，知道么？”

　　被他深邃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林若瑾俏脸微红，羞涩地嗯了一声，乖巧安静地依偎着在他怀里。

　　苏如熙微微别开眼，不去看眼前柔情蜜意的一幕。

　　慕容策安抚好林若瑾后，淡漠的英俊眉眼看向苏如熙，薄唇微微上扬，眼中闪过算计的光，他说道：“既然如妃执意要做这个好人，那朕便成全你。不过车厢狭小，瑾妃大病初愈需要人在旁伺候，车厢里容不下几个人。钰儿要是坐这辆马车的话，就只能委屈一下如妃了。”

　　他扬声道：“来人，去给如妃娘娘牵一匹马来！”

☆、第9章 白算计

　　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从皇宫到狩猎场少说也要一个时辰，虽然时值夏末，但日头还是很毒辣的，如妃娘娘一个娇弱女子怎么受得住。

　　听了慕容策的话，慕容笙脸色微变，连忙劝道：“皇兄三思，近日来天气炎热，路途奔波，如妃娘娘千金之躯一定吃不消。那匹马不如就交给臣弟吧，正好我在战场上骑马骑惯了，坐马车反而觉得别扭，我那辆马车也恰好可以腾出来让瑾妃娘娘好好休息。”

　　慕容策冷笑一声，声音里带了莫名的寒意，“朕还是头一回见到九弟如此怜香惜玉呢，如妃可真是好本事。”

　　慕容笙听出了他话中深意，瞬间明白了慕容策的怒气从何而来，他微蹙了眉，然后便抿唇不语。他了解他皇兄的脾气，这时候他越帮着苏如熙说话，他越会变本加厉的折磨她。

　　反观苏如熙，听完了慕容策刚才的一番话，她并未露出惊慌失措的情绪，反而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冷静得不像话。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苏如熙在心中这么问自己。难怪他从头到尾一直冷眼旁观，她以为他是漠不关心，原来他是早有准备，他说的每一句话看似无意可其实都在将她往他安排好的方向推……就如同他以前对她做的一样。她已经习惯了，至少这一次他想要的结果只是让她难堪而已，比起之前他对她做的，算得了什么呢……

　　苏如熙低头浅浅一笑，只是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无奈苍凉。

　　慕容策看着她低头浅笑的样子，微蹙了下眉，心头有些莫名烦躁。

　　很快就有侍卫牵了一匹马过来，毛色光亮，一看便是良驹。苏如熙走过去摸了摸马儿背上的鬃毛，围着它走了一圈，然后便利落的翻身上了马，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慕容策看着她的动作，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故意为难她，只不过想让她低头服软，她只要对自己说一句软话，他怎么会真让她骑着马过去。呵，没想到她骨子里倒是倔得很，宁愿一路骑马到狩猎场，也不肯向他低一下头。看来，他以前可真是小瞧她了！

　　慕容钰这时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哇的一声就哭了，他想要跑过去找苏如熙，被慕容笙眼明手快地拦住。他在慕容笙怀里胡乱扑腾着，边哭边说：“呜呜……我不换马车了……皇叔……钰儿不换了……你别罚苏姐姐……钰儿知错了……”

　　苏如熙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连忙低下头去，不愿让别人看见她脆弱的样子，尤其是他。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了心头那一阵酸楚，然后她翻身下马，强笑着朝慕容钰招手，语气轻快地说道：“钰儿，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慕容笙松了手上的力道，慕容钰一路跑过去一头扎进她怀里，哭得伤心欲绝，抽噎着说道：“姐姐……钰儿不换了……你跟皇叔说……不骑马……”

　　苏如熙心中酸涩得一塌糊涂，她不愿在人前流泪，只好用力忍着，忍得眼尾处一抹嫣红看上去煞是动人。她以前在他面前总是动不动便哭，就像是水做的一样，他何时见过她如此倔强隐忍的神情。此时看着苏如熙伤心的神色，慕容策只觉得心上像是蒙上了一块黑布，闷得发慌，让人快要窒息。如此陌生的感受让他头一回觉得无所适从。

　　苏如熙此时眼中只有慕容钰。她怜惜地擦干他小脸上的泪水，柔声哄道：“你哭什么呀。骑马怎么了？骑马才好玩呢。你皇叔没有欺负我，你想想看，我们今天去狩猎场不就是为了骑马么？而且我一路上还可以看很多漂亮风景呢，是不是？”

　　慕容钰听了她的话，渐渐地止了哭声，他眼中带着一丝疑惑，抽噎着问道：“真是这样么？”

　　她笑意盈盈地点头：“当然了。”

　　小孩子最好哄，一下子便又破涕为笑，他兴奋道：“那我也要骑马！”

　　“呃……你不能骑马。”

　　“为什么……”慕容钰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写满了失望。

　　“因为……因为你还是小孩子，小孩子都要坐马车，你现在要是骑马骑累了，等一下到了狩猎场你就没力气玩了。”

　　慕容钰似乎也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便听话地乖乖上了马车，这场闹剧总算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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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儿，车队便开始动身出发了。几十辆华丽精美的马车像一条长龙一样，浩浩荡荡地行驶在盛京的郊外。

　　马车行进的速度不快，苏如熙骑着马同趴在车窗上的慕容钰说话，明眸含笑，看上去心情倒是挺不错的，一路上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这时，慕容钰突然一脸惊喜地指着她的身后，高兴地挥手叫道：“九皇叔！”

　　苏如熙回头一看，身后骑在马上笑看着自己的人不是慕容笙是谁。

　　她还在讶异他怎么会这个样子出现时，慕容笙已经策马上前与她并肩同行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看上去俊美不羁，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看上去英气逼人。

　　慕容笙并未转头看她，他骑在马上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语气淡淡地说道：“我一个人坐马车太无聊，你一个人骑马也太无聊，不如，我们搭个伴吧，怎么样，如妃娘娘？”

　　苏如熙怔了怔，然后冲他嫣然一笑，“好呀。”

　　那一霎她脸上绽放的笑容，灿若夏花。

　　慕容笙转头看向她的时候，正好对上她的笑颜，那一瞬间，慕容笙听见有一个声音从心底深处响起，对他说：你完蛋了，慕容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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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是盛夏，郊外的风却是凉爽宜人的，去狩猎场这一路上碧水青山，鸟语花香，苏如熙骑在马上吹着凉风，同身边的人相伴而行，说说笑笑，看上去无比惬意。

　　她看上去倒是高高兴兴的，情绪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这反倒让徐寿叫苦不迭。他偷瞄了眼对面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慕容策，心中暗暗叫苦。

　　我的娘娘啊，您就不能表现得伤心难过一些么？好歹您也是受罚呀，您笑得那么开心做什么……皇上心里不痛快了，受苦的可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啊……

　　心里刚这么想着，又听见马车外传来苏如熙与慕容钰的笑闹声，听上去真不是一般的愉快。

　　徐寿心里咯噔一声，赶紧将头埋得更低，敏锐地察觉到马车内的气温更冷了几分。

　　慕容策听着车外那道清脆的笑声，想着她此时对着别人笑吟吟的模样，简直牙都快被他咬碎了，心中一团邪火越烧越旺。

　　该死！慕容策将手中的茶盏越握越紧，越想越气。自从她从冷宫出来之后，对着他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死人脸，对着别人倒是巧笑嫣然，从前的乖巧影子都不见了。

　　苏如熙，你长本事了！

　　“砰——！”慕容策一掌拍向身旁的桌案，黑色的眼眸中满是风雨欲来的怒意。徐寿唬了一跳，下意识看过去时，那个价值千金的青花冰梅开光纹茶杯已经变成一堆细碎粉末了……

　　徐寿忙又低下头去，不敢作声。在这寒意大作的车厢里，他心头暗想，这年轻的君王向来冷静自持，今日这样的怒意勃发，还是头一回呢。

　　他暗自叹口气，唉，看来皇上对如妃娘娘这番算计，到最后，不知道是算计了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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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车内一片冰寒地冻，车外却是春意融融。

　　苏如熙骑在马上与慕容笙并肩而行，慕容笙乃是这盛京城万千闺阁少女的梦中情人，走到哪里都是鲜衣怒马，姿态风流。

　　今日他身穿一件藏青色缎面衣袍，袖摆等处俱都用金线绣着精致而奢华的四爪蟠龙，华贵的锦袍下摆在这清风中缓缓拂动，在这夏日清晨里竟有种盛京惯有的奢靡暖意。

　　他生性潇洒不羁，不喜欢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常年在外游玩，因此行事作风没有那些王公贵族那番繁文缛节。加上多年行军见多识广，谈吐不凡。苏如熙因为苏远之的关系，对军旅之人本就心生亲近，所以一路上两人相谈甚欢，颇有一见如故之意。

　　慕容钰孩童心性，跟着他们吵闹了一会儿后已经在马车内睡着了。此时他们两人骑着马，跟着车队慢悠悠地走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慕容笙发现苏如熙对军旅之事很感兴趣，所以故意挑了些有趣的事讲给她听。

　　“……有一次在外打仗，已经十天半月没有水洗澡了，我晚上实在睡不着，偷偷摸摸起来在离营好几公里外总算找到一处小河，才跳下去还没开始洗呢，就被夜巡的士兵发现了，差点把我当成敌军探子给一箭射了。要不是我躲得快，那可真是应了那句话，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开始时，苏如熙都是笑着的，可是听着听着，脸上的笑就慢慢淡了。

　　慕容笙知道她一定是又想起了苏远之，他心下暗自懊悔，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看我，光顾着自己说话了。”他咳了一声，试图转移话题，“我看娘娘你骑马骑得不错呀，不知是府上哪位师父教的？”

　　“是我哥哥教的。”

　　“……”慕容笙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苏如熙看出了他脸上的懊悔，轻笑了声，语气平静地说：“九王爷不必这样，哥哥以前说过，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是一名将士至高的荣耀。我答应了他的，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会……为他骄傲。”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声音里带了些哽咽。

　　她没说出口的是，这样的话，苏远之只对她说过一次。就那一次，以后再不敢在她面前说那样的话。那次她听了之后，立马就哭得不成样子，苏远之自知失言，连连保证自己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低声下气地哄了半日才将她勉强哄好。

　　没想到，一语成箴。

　　慕容笙望着苏如熙脸上故作坚强的笑，心中想起的却是那晚在夜色下她独自一人躲起来，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的画面，他只觉得喉头一涩，竟有一种冲动想要将眼前的人搂入怀中。

　　他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吓出了一声冷汗，赶紧偏过头去，不敢再看她一眼。

　　可是这个荒诞的念头却不知不觉地在心里生了根，等日后发觉时，它的根已经深深扎进了心里，藤蔓混着血肉长在了一起，如魔障般罩住了他的心。

　　一念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