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哪位？”

　　兵宗弟子那手指了指天空，并未说出，只是嘴巴张了张。

　　楚言言通过那弟子的嘴型，五个字在心里浮现。

　　皇太孙殿下！

　　时隔多日，赵御回到住所苦茶院已经是傍晚时分，天气寒冷，天空中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冬天的神京，夜晚来临的特别早。

　　推开小院子的门，赵御重新坐回石榴树下的躺椅之上，舒服地伸个懒腰，为自己泡了一杯胭脂姑娘烘培的最后一点苦茶，一杯下肚，丝丝暖意由内而外升腾而起，不由感叹道一声，这样的生活才是他向往的。

　　梁破在院中点了一盏灯，便帮助李义和青儿姑娘收拾起屋子来，在两人一路逃亡，在神京也没有什么落脚之处，如今李义已融合英雄道魂，也是赵御的近卫，自然是居住在苦茶院里，只是要强的青儿姑娘起先并不愿意，李义好说歹说，这才答应先暂住几日。

　　夜幕低垂，道宫脚下的街道两边，家家户户都掌上了灯，华灯初上，显得有些朦胧，楚言言拖着疲惫的身躯，一只手插在暖和的兜子里，一只手扶着额头，慢悠悠地往家里走去。

　　转过一个街角，言言姑娘走在一条比直通向家中的街道之上，但是她并没有看向在家门口已等待许久的中年美妇，而是下意识地瞥向了旁边的院子，见到一团橘黄色的灯光忽然亮起，从院中透出，顿时精神一振，脸上不自觉地挂上了笑容，就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言言姑娘走进家门之时还和中年美妇道了一声好，弄的后者一阵诧异，这又是抽的哪门子风，前几日还闷闷不乐，茶饭不思的，今日怎么突然间就转起性子，第一次感觉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女儿，变得看不透了。

　　饭桌之上的言言姑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一张俏脸憋的通红，最后还是身穿紫袍的中年男子先开了口，轻声询问道：“言言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和你娘看你这个样子，都快憋死了。”

　　“爹，我，我想请娘再做些食盒给旁边院子送去，我看他们回来的晚，应该还未用膳。”结结巴巴说完之后，言言姑娘的头都快低到饭桌子底下去了。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就连一旁的中年美妇也忍不住眯起了双眼，眼角满是笑意。

　　灶台里的柴火重新烧起，大锅之上冒出滚滚烟气，同时伴随着食物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厨房，言言姑娘在厨房内探头探脑地踱步，看着自家娘亲娴熟地处理着食材，下锅，翻炒然后出锅，一气呵成，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还不忘催促道：

　　“娘，你快点，天气这么冷，这做好的饭菜都冷了怎么办呀。”

　　中年美妇回过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让你平日里多跟着我学做菜，你都跑的远远的，娘在食盒底部存放了热水，一时半会冷不了，你就别担心了。”

　　言言姑娘听后这才放心下来，又跑到灶台后面，往里添着柴火。

　　片刻之后，苦茶院的门口，一道苗条的声影伫足良久，左手提着一个食盒，还在往外冒着热气，敲门的右手抬起又放下，反反复复，最后伸进兜里，捏了捏一直贴身存放的香囊，深吸一口气，敲在了门上，发出一阵咚咚咚的声响。

　　苦茶院很大，只是长久未住人，收拾起来有些麻烦，但是李义和青儿姑娘之前都是江湖里摸爬滚打的老手，不一会，两间干净的屋子就都收拾完毕，众人正聚在院子里商量晚膳的问题，就听一阵敲门声传来。

　　梁破前去开了门，露出了少女红红的小脸。

　　“陆兄在吗？”少女呢喃软语的声音响起。

　　“陆兄？哪位陆兄？”梁破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是陆仁甲，陆兄，之前在司天监你们找我接取过任务的。”

　　“哦哦，是少爷啊，在里面呢，姑娘请进。”梁破恍然大悟。

　　“我就不，不进去了，你把这个给他就好。”

　　言言姑娘将手中的食盒往梁破身上一丢，飞奔着逃离而去。

　　光光是敲门，就已经用光了她全部的勇气。

第0073章 圣临

　　翌日，天气晴朗，阳光照耀下的神京城逐渐复苏。

　　当赵御坐着马车，重新踏入道宫新近弟子学堂之时，所有弟子都已经在座位上等待，恭谨地行礼问安。

　　可能是因为这一趟虎卧山之行的收获还算颇丰，也可能是昨晚竟然有姑娘给他送食盒，所以今日他看下面坐着的少年少女，格外顺眼了许多，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隐隐浮现了两个好看的酒窝。

　　自从得知人族和大夏的处境并不乐观之后，道宫新进弟子们仿佛经过了一场心灵的洗礼，每个人都变得沉稳了不少，尤其是徐浩，瘦子寒文星和胖子邱恒积，看着案桌之上的小先生，神色各异。

　　徐浩的眼里除了崇拜还是崇拜，昨日听回到府里的二姐说，眼前这位年岁和他一般大小的猛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轻地抽掉了他大姐头发上的兽筋，用来绑腰间的装饰，这在徐浩看来是何等的洒脱！

　　最关键的是他大姐居然没有反抗，仿佛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咪，那在平日里可是一头令人闻风丧胆的母老虎哇。

　　瘦子寒文星的眼神里透露着钦佩还有一丝同情，这几天他收到了家族所收集的，关于大夏皇太孙的资料，还有其在归京之路上所做的一切，也明白了赵御所面临的是何等的境遇。

　　瘦子在赵御身上看到了自己，但是自己却做不到像皇太孙那样，所以钦佩，同时瘦子知道赵御要背负的更多，要承担的更多，更危险，所以还有一丝同情。

　　胖子眼里的情绪就更为复杂，在瘦子隐晦告诉他，赵御并没有对岛上众人赶尽杀绝之后，他对赵御已经没有了如此恨意，但是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告诉他，一定要拿下这次武道大比的前十，然后堂堂正正站在他的面前。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自尊么，胖子有些自嘲的想到。

　　时间流逝，转眼就到了快放堂时分，今天可是大日子，琉璃城携雪民部落即将在午时到达神京城，观礼道武大比还有及冠大典。

　　换句话说，大夏山海榜第二，神州浩土之上唯一一位显圣的陆地神仙境，北境雪原女王将在今日踏入神京。

　　礼部已经发出告示，将会在神京朱雀门之外提前五里进行迎接，所以这会儿朱雀门附近已经是人满为患，都为一睹圣人的尊容而来，学堂内的新进弟子们也都跃跃欲试，等着放堂之后一同前去观看。

　　课堂临近尾声，赵御准备收拾案桌上的东西，一只手在下方举起，一个女声传来，带着一点怯懦。

　　“先生，之前您说过如何以虚境屠圣人，我想问，圣人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

　　赵御的眼神微眯，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倾盆大雨之下的青衣巷，贯彻天地的巨大光柱，一根洁白无瑕的手指，超脱时间和空间，在他眼里不断放大。

　　“先生，先生？”

　　直到下方的女声再次响起，赵御才回过神来，开口说道：“圣人，是有限世界内的无限存在，是一条在人间行走的天地大道，就是你能所想象到的有多强，圣人就有多强。”

　　越来越多的弟子听到后，纷纷围聚在赵御身边。

　　“啊，那圣人岂不是无敌了，怎么还会被杀死呢？”徐浩英气的声音带着惊讶。

　　“能杀死圣人的，从来就只能是天地大道，但是大道有缺，并不圆满，所以圣人依旧有寿元，依旧会死，只是容颜不老罢了。”赵御合上手中的道论，缓缓开口说道。

　　两位圣人因他而死，夫子将成圣之后的天地大道对身体的洗礼的机会，转让给了他，最后因为自身无法承受陆地神仙境的力量，而重归大道。

　　运奄初秋老太太，强行成圣，大道法则领悟不全，成圣之后只有十息可活，但是赵御却硬生生撞进了成圣光柱，用天外之物星辰砂隔绝了天地法则，使其无法降临，所以从严格意义上说，运奄老太太成圣失败，只是半圣，但就是如此，也是威势无双，如果不是系统恰好开启，圣人一指已经杀死了赵御。

　　圣人之威，恐怖如斯！

　　“那这次来神京的琉璃城城主掌握的是冰雪大道咯。”又一个少女天真烂漫地问道。

　　“那我也不知道，我也没见过这位圣人，不过你们现在可以去朱雀门看看，然后回来再告诉先生。”

　　此时的朱雀门，已经人山人海，在司天监和京畿府的戒严之下，除却中间空出的街道之外，其余的地方全被人影占据，特别是沿路地势较高的酒楼高层，那可是绝佳的观测位置，更是重金难求。

　　朱雀门往外五里处，一队人马正在驻足，带头的是一老者骑于马上，身材魁梧，寒风之下只穿一件单衣，气血旺盛如龙，正是大夏之弓，魏国公徐胜。

　　旁边是同样骑于马上的礼部尚书游庭坚，虽人已中年，但是面色如玉，风流倜傥。

　　身后红，黑，银，三支军队无声伫立，泾渭分明，就这么静静地列阵，却搅碎了神京城半边天空中所有的风云，无穷的杀气四溢间，释放着强烈的威压。

　　捧日，神卫，幽翅三支上四军，由副指挥使带队，各降临一标，关正卿赫然在列，坐于幽翅首领之上，神情肃穆。

　　马背上的魏国公徐老爷子眼睛看向前方，眼睛微眯，策马向前两步，开口说道：“来了。”

　　一辆通体雪白的马车出现在了视线之内，拉车为四头浑身白色的异兽，头生独角，其身则像马，驾车的是一位穿着一身狐袄的少女，年岁不大，皮肤晶莹如雪。

　　马车的身后跟着一支长长的队伍，全部人员皆都身穿白色兽袄，体型魁梧，毛发旺盛，更有甚者，只穿一件短袄，露出强健粗壮的手臂，坐下雪兽气势不凡，行进间脸上桀骜之色甚浓。

　　魏国公策马来到马车之前，抱拳说道：

　　“琉璃城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摄政王已经在白帝宫中设宴，请随我进城。”

　　“多谢摄政王美意，老爷子一别多年，别来无恙。”马车之内传出一道声音，如空谷幽兰，又如雪山之巅的雪莲花，沁人心脾。

　　一双洁白无瑕的玉手掀开马车的帘子，露出一位女子的声影，身姿丰腴婀娜，但是面庞模模糊糊，仿佛被一道光笼罩，看不得真切。

　　徐老爷子点了点头，策马走在前方，马车的帘子重新放下，长长的队伍向着神京城朱雀门进发，当队伍中的桀骜的雪民部落青年们路过上四军阵前时，眼神轻佻，肆意打探，充满挑衅之意。

　　北安王三子，副指挥使江屠冷哼一声，身后一标捧日军同时向前踏出一步，腥风呼啸间，雪民部落坐下异兽呜咽一声，直接趴伏与地，瑟瑟发抖，雪民队伍阵型顿时大乱。

　　神京城朱雀门，正在翘首以待的人们，突然感觉气温骤降，寒冷更甚，伸出双手，却发现阳光之下竟有雪花缓缓飘落其上。

　　圣人降临，神京城阳下飘雪。

第0074章 春花学宫

　　放堂之后，赵御照例将案桌之上的东西仔细地收拾好，然后走出门，坐上马车。

　　值得一提的是，拉马车的并不是小黄，这个家伙一回来又被送回幽翅巢穴进行魔鬼训练，走之前那幽怨的眼神，眼泛泪光的模样，简直是看者落泪，闻者伤心，但是这在关正卿面前，都是徒劳。

　　他真的是魔鬼，小黄已经确定。

　　可能是神京大部分的民众都去朱雀门观看圣人入京，神京城万人空巷，所以马车行驶速度极快，但是方向并不是朱雀门，也不是自己所居住的苦茶院，而是神京最北端，玄武门。

　　老太后答应赵御，及冠之前让他过几天普通少年的生活，就说到做到，将任何的事物挡在门外，就连宴请圣人，赵御都可不必参加，她知道赵御不喜应酬，既然她还没死，那一切都她和武后都能撑着。

　　玄武门可以说是整个神京人流量最为稀少的城门，神京的地理位置已经处于大夏最西北，而玄武门再往上，便是无尽山的入口处，除却两个守卫入口的两座军事卫星要塞，剩下的便是延绵不绝虎卧山脉和冻土荒原，普通群众根本无法在此生存。

　　往日出入玄武门的，便是出征无尽山的大夏将士，玄武门见证了太多的泪水，欢笑和凯旋，就像是一个生与死，悲与欢的分界线。

　　踏出玄武门，便是西疆血腥的战场。

　　一辆马车悠悠地行驶出玄武门，驾车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光头壮汉，旁边还坐着一位大眼睛的姑娘，右手扶着一个古朴的剑匣。

　　随着马车前行，车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绿意越来越少，到处都有一些断壁残垣，因为天气寒冷，其上浮着一层白霜，显得苍茫荒凉。

　　这些原本都是繁华的建筑以及肥沃的土地，十五年前，运奄氏叛变，太子战死，异族冲出无尽山，围困神京城，大肆烧杀抢掠，待异族被杀退之后，留下的便是这般荒凉残破的景象。

　　摄政王武后继位之后，下令将此地残骸保留，以作警示，时刻提醒血海深仇尤未雪耻，不能忘，也不允许忘。

　　小半日之后，一扇遮天蔽日，直通天际的圆形光门出现在远方，散发着迷蒙的光芒，和强烈的空间波动，过了这扇门，便是无尽山。

　　光门之下，是长达数千里的高耸长城，宛若巨龙，蜿蜒环绕，城墙之上，密密麻麻的军士列阵巡逻，十步一哨，二十步一烽火台，巨大的血气狼烟自寒冬中升起，远远观去，竟有一种蒸汽升腾之感。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赵御将帘子挂起，抬头看向远方的巨大光门，沉默不语。

　　无尽山长城有两座巨大的要塞，一座在光门内，一座在光门外，名字都很秀气，据说是老太后年轻时候所取，春花和秋月。

　　春花在外，秋月在内，赵御今天要去是的是春花要塞城，因为大夏一城，一门，一宫，两阁，五宗之一的儒门就在此城。

　　儒门是夫子所创立，夫子是赵御的师公，夫子用自己的命替赵御逆天改命，所以儒门是圣人的因果，也属于赵御的因果。

　　世间万物，一饮一啄，必有来因。

　　赵御其实很难去面对这份因果，所以才会拖到此时，但是及冠在即，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去面对。

　　儒门于十年前举门由神京迁至春花要塞，创立春花学宫，每日开课讲道，有教无类，自此作为一个转折点，逐步退出大夏江湖，影响力直转其下。

　　但这几日前来学宫听课的要塞军士发现自七日之前，学宫大门便一直紧闭，直至今日仍未曾打开。

　　直到一辆马车停靠在春花学宫之外，一位带着厚厚棉帽的少年，带着一个背剑匣少女，和一个光头大汉站在大门之前，抬手轻轻扣响了大门。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