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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随着玄心这句话,变成了雕像的杂役僧们全部活了过来,纷纷转头看向孟奇和真慧,那一双双眼睛幽黯难明,看得孟奇颇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

  “多亏玄心师叔您安排弟子打扫禅心院。”孟奇知道原因瞒不过玄心,故意这么说道。

  玄心呵呵笑道:“亦是你为人机警,长于口才,我知你爱听江湖典故,日后不要忘了这里,诶,你们看着真定、真慧做什么?还不恭贺他们?”

  一位杂役僧缓缓站起,笑得比哭还难看地道:“恭喜真定师弟、真慧师弟成为武僧。”

  “恭喜真定师弟、真慧师弟成为武僧。”其余杂役僧亦跟随站起,不同的声音回荡在善堂内,有的自怜,有的苦涩,有的愤恨,有的痛苦,有的羡慕,有的嫉妒,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孟奇轻叹了一声:“师弟只是得了佛祖保佑,各位师兄诚心礼佛,日后亦有此报。”

  “各位师兄只要专心打扫,专心吃饭,专心睡觉,肯定也能进武僧院的。”真慧傻乎乎地说道。

  孟奇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方法,但观那些杂役僧的表情,冷笑有之,痛恨有之,却全然没有相信的样子,若非他们知道真慧为人敦厚近呆,恐怕还会以为真慧在嘲笑他们。

  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孟奇拉着真慧坐下,埋头苦吃,晚膳就于这样让人难言的沉默气氛之中结束了,玄心的“说书”亦在这样的氛围里开始了。

  “真定师弟,真慧师弟,师兄就知道你们非池中之物,到了武僧院,记得互相照料一二。”照例过来旁听的真永笑嘻嘻地说道。

  孟奇与他也算熟识了,老实不客气地道:“真永师兄,还得多关照师弟啊。”

  真永笑道:“武僧院的师兄弟们其实都爱听江湖典故,但他们不像我如此拉得下脸面,只是等我回去转述,所以,师兄我在武僧院也算有三分薄面,呵呵,只要你们经常讲些类似事情,他们亦不会为难你们。”

  “这倒是我的强项。”孟奇轻轻颔首,真慧也用力点头,“我也知道很多故事!”

  玄心咳嗽了一声,止住了下方的窃窃私语:“今日恭送各大门派之事,你等切不可放在心上,这仅是我少林注重礼节,而非我们真的畏惧他们,想想大晋不过三位法身高人,我少林就占其一,其余宗门,谁能与我们抗衡?”

  “你们知道最近十年来,江湖中最轰动的一件事情是什么吗?”

  这和尚倒是颇有少林自豪感,那么看不起别的门派……孟奇暗自摇头,高声回答:“我等不知,还请玄心师叔告知。”

  其余杂役僧们也有气无力地跟着回答不知。

  玄心并不在意他们的状态,得意地说了下去:“几十年前,邪魔九道中的灭天门出了一位绝世天才,不到五十就凝结了魔身,几于神话时代之邪魔之皇媲美。他姓韩名广,自号‘魔师’,威震江湖,左道莫敢不从,但也算魔师为恶太多,遭了果报,刚凝成魔身不到一年,就走露了行藏,被方丈截住。”

  “九年前那一战,啧啧,地裂山崩,昏天黑地,太岳山脉中央亦多了一汪大湖,只有方丈大师活着走了出来,传闻魔师已被他击杀或镇压。”

  “这一战之后,我少林威名彻底盖过了其他各派!”

  玄心不断地吹嘘着各位高僧的威风史,听得孟奇等人颇为热血沸腾,恨不能以身代之。

  不知何时何日,自己等人才有如此移山蹈海之能!

  听完玄心“说书”,回到禅房,真观和真应直接蒙头大睡,丝毫不理孟奇和真慧,而真慧打坐了一阵后,亦迅速入眠。

  孟奇练了一遍“铁布衫心法”,辗转反侧许久,才压下了兴奋之情,进入梦乡,有点羡慕真慧思绪简单,杂念甚少。

  黑暗沉重,孟奇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艰难,身体也仿佛被厚厚泥土压住。

  “鬼压床吗?”孟奇梦中稍有点知觉,挣扎着醒转,却看到了一张扭曲的狰狞脸庞。

  真观双手掐住孟奇的脖子,身体压着他,让他动弹不得,目光凶恶,声音却宛如梦呓:

  “杀了你,杀了你!”

  “抢我进武僧院的机会!”

  “我进不去,谁也不能进去!”

第0023章 “善心”

  孟奇又惊又怒,用力挣扎了一下,可真观力气也不小,虽然被掀得动了动,还是牢牢地压住孟奇,双手之力不见减弱。

  一开始的慌乱挣扎过后,孟奇忽地发现自己的呼吸虽然艰难,却远远没到窒息的程度,真观的双手仿佛被自己的肌肉皮肤“陷”住,难以有效地卡断呼吸。

  对啊,我会“铁布衫”的!孟奇略微晕沉的脑袋里,猛地闪过了这个念头。

  由于并非本身习练而成,刚才危急之下,他居然忘记了自身会“铁布衫”!

  而“铁布衫”本身对力气的增幅并不大。

  明确自己并不处在危险之中后,孟奇渐渐稳住了慌乱的情绪,凝神驱动丹田,一股暖流徐徐升起。

  内力运转,孟奇腰腹双手齐齐用力,直接将真观掀飞出去,砰一下撞到了墙壁之上。

  真观撞得摇摇晃晃,但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双目赤红,口中不断低吼着“杀了你”“抢我进武僧院的机会”等话语,疯狂地向着孟奇扑去。

  “疯了!”孟奇此时已经翻身站在了通铺上,惊怒交加,不闪不避,一记上步冲拳,习惯性的“黑虎掏心”狠狠击在了真观的胸口。

  而真观挥舞的双手打在孟奇身上,却宛如给他挠痒痒。

  砰,真观再次倒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右手捂住胸口,挣扎着想要站起,可孟奇这一拳几乎用出了全力,无论他如何努力,身体都疼痛难当,虚浮无力,哪还能站得起来!

  “杀,杀了你!”

  “你们这帮畜牲,骗人的秃驴!”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他状若疯癫地喃喃自语着,涕泪横流。

  这时,真应和真慧都已经被吵醒,一个茫然一个呆傻地看着这一幕。

  孟奇看见真观恨不得跳过来生噬自己血肉的失心疯模样,想到若非自己在“轮回世界”里兑换了“铁布衫”,刚才怕就已死于非命,顿时怒火上涌,跳下通铺,挥舞着拳头就要打向真观。

  噗,孟奇的拳头未能击中真观,而是打在了一面突然出现的黄布之上,虚不受力,发出轻飘的声音。

  “住手!”玄心收起袖子,低喝了一声。

  孟奇并未失去理智,见到玄心出现,当即喊道:“玄心师叔,真观疯了!想杀我!”

  而真观也颇为“配合”地恶狠狠盯着孟奇和玄心,不断地念叨着“杀了你”等话语。

  玄心恼怒地看着真观,撇了撇嘴道:“你这个样子杀得了谁?”

  他快走几步,飞起一脚,踢得真观一时岔气,说不出话来。

  “看什么看?还不滚回去睡觉!难道你们明天想改用铁桶挑水?”玄心吼着门口出现的杂役僧,将惊醒看热闹的他们轰了回去。

  “这帮废物!”玄心转头自语了一句,通铺之上的真应神色愈发阴郁。

  说完,玄心看向孟奇,神迹般地在一秒钟内由怒气勃勃变成了笑容满面:“真定师侄啊,这件事情,你看该怎么办?”

  孟奇也算颇有社会经验之人,而且怒火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自身又未受实质性伤害,于是看了一眼真观道:“一切听凭师叔处理,但他已经失心疯了,换了别人,怕是已经闹出命案。”

  玄心咳嗽了一声,示意真慧去把禅房的门关上。

  真慧之前目不转睛地看着玄心踢真观,仿佛江湖故事一下在他眼前上演,颇有点兴奋,此时应了一声,跳下通铺,蹬蹬瞪跑到门边,将房门关上,然后继续圆瞪着一双眼睛看向玄心和孟奇。

  “这事终归是咱们杂役院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殊为不美,不如这样,师叔我明日另找个由头,将真观逐出少林。”玄心满面笑容地说道。

  孟奇算是明白了过来,若是事情闹大,被戒律院接手,他这负责杂役院的执事僧少不得担点责任。

  正当孟奇想着要不要借这个机会与玄心打好交情,方便日后行事时,房门一下被推开,一个黄衣僧走了进来,他的右手戴着一串棕红色的佛珠。

  “玄心师弟,若非师兄我恰好巡逻到附近,听到了动静,这事你怕就瞒下来了。”这个戒律僧大概三十出头,双眼细长,颇有几分阴狠之色,此时正皮笑肉不笑地对玄心说话。

  玄心脸色变幻了几下,快步迎了上去,笑容可掬地道:“我这不是不想给玄空师兄您添麻烦吗?这等小事,何须您亲自出马?”

  他从怀里掏出件东西,隐蔽地塞到了玄空的手里。

  玄空掂量了一下,笑容多了几分暖意:“未闹出人命,亦无人受伤,确是小事,但这疯子可留不得啊。”

  “放心,不会让师兄您难做的。”玄心拍着胸脯保证。

  孟奇看得目瞪口呆,原来这和尚庙亦不是什么清净之地,至少杂役院不是,一样有“人情世故”。

  玄空看了看挣扎着想要站起的真观,又转头看向孟奇:“这位师侄,好一身横练功夫。”

  孟奇下意识摸了摸脖子,摸到了几个深深的指痕,脑海里思绪飞转,斟酌着语气道:“回禀玄空师叔,弟子出家前曾接触过不少家传武学,平日里做完杂物,闲着无事,会练上一练。”

  “嘿嘿,不用紧张,我等皆知。”玄空略带嘲讽地说道,“若非有这层关系,洗剑阁和真武派的传人哪会为你说话?他们岂是牙尖嘴利能打动的?”

  原来他们是这样想的……孟奇倒是悄然松了口气,虽说不排除自己会说话,让两位传人实在满意的可能,但还是这种解释更让人接受,更能掩盖自己和张远山、江芷微的真正关系。

  玄空嘴角翘起,似笑非笑地道:“但我少林收徒从不看弟子的出身来历,你若犯了错,撞到我戒律院手上,我等必不容情。呵呵,我和玄苦师弟交好,他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

  说完,他转身往屋外走去,轻飘飘留下一句话:“玄心师弟,记得处理好。”

  “操,戒律院这帮龟孙子最见不得别人在他们面前硬气了!”等到玄空离去,很有几分粗俗气质的玄心痛心疾首地咒骂道,一点也没有犯了口戒的自觉,“真定,你是不是和他们顶嘴了?”

  孟奇撇了撇嘴:“我若行得正坐得直,还会怕了他们?”

  “啧啧,就是这种态度,他们最讨厌这种态度了。”玄心上下打量了孟奇一眼,“也只有你这种出身显贵不怕没有后路的人才能这么硬气了,我说,你到底是哪家的?”

  我怎么知道!孟奇装作高深莫测地道:“烦恼落尽,红尘远离,无论哪家,都与小僧我无关了。”

  玄心吐了口唾沫,完全不信孟奇的说辞,这段时间以来,他也发现真定颇为早熟,言谈举止皆不像小孩,于是不再多问,看着真观叹了口气:

  “说来真观也是可怜,出身商贾之家,也算吃穿不愁了,哪知家人行商途中,遇上了赫连山心狠手辣的七十二匪,无人生还,从此由少爷变成了孤儿,后来,他为报仇,投身了我少林,可满腔恨意哪里瞒得过玄苦,被送到了我们杂役院。”

  “既然因为这个缘由不收真观师兄为徒,为何还给他一线希望?”孟奇皱眉道。

  “嘿嘿,玄苦就是这样的人,他留下真观,是想借着寺里的经声佛号化解真观内心的仇恨,消一段杀业,阿弥陀佛,佛法无边。”玄心念佛号念的讽刺意味十足。

  “呵呵,他为何不亲自去劝那七十二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孟奇略感愤怒地说道。

  玄心啧啧有声:“这也要他打得过啊。”

  他转头看向慢慢平静下来的真观:“哎,真观师侄,明日你就下山吧,赶紧另寻别派,或许还有练成高深武功的机会。”

  “下山?”听到这个词语,真观猛地清醒过来,双手掩面,痛苦地低语,“爹啊,娘亲啊,孩儿不孝!孩儿不孝!五年过去,还未能手刃一贼……”

  孟奇叹息了一声,没有阻止玄心让真观下山,他留在这里已毫无希望。

  而这更坚定了孟奇学好武功的决心,莫要日后连为人报仇的能力都没有。

  ……

  “你们?”站在新晋武僧队伍里的真德等人惊愕非常地看着孟奇和真慧出现在队伍前方。

  不是说杂役院很久很久没有人成为武僧了吗?

  滑头小子和傻蛋竟然也能成为武僧?

  这让以武僧院自豪的他们下意识有点排斥孟奇两人。

  孟奇看到他们的表情,肚里暗笑不已,很想大声来句,俺胡汉三又回来了。

  玄痴负手看着最近一年入寺的武僧们,对孟奇和真慧道:“今日起,你们跟着他们学武,授业僧是真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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