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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再比如你正和朋友谈天说地,突然肺不工作了、不能喘气,短时间内还好,万一拖个几分钟,人真是能活活憋死。

  总之,各种状况,即便不当场要人命,也会让人想死,例如构音障碍、面瘫、眼神经麻痹、大小便功能障碍等等。

  这病从发病到大去,一般10到15年,初期症状轻、时长短,还能勉强应付,之后就会慢慢加重,最后怎么撒手西去视个人情况:有人是慢刀割肉型,受了一大圈罪,躺病床上走,还有人是一击即中,比如心脏停摆。

  肖芥子被这个消息给刀傻了。

  她这个年纪,正是各种展望美好前景的时候,哪经得住这个?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心里头只剩下愤怒了。

  对母亲的愤怒。

  她终于明白父亲走的那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也知道母亲的貌似“体弱多病”源出何处,她暴跳如雷,冲着母亲又哭又嚷,说的话跟父亲当时如出一辙。

  ——“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你早知道会这样,不要生我啊!”

  ——“你自己受罪还不够,非拉个战友、跟你一起遭殃吗?”

  母亲和当年一样,哭成了泪人,苍白无力地给她道歉:“对不起啊,妈妈也没想到,你会病发这么早……”

  肖灿竹是在肖芥子五岁那年发的病,她计算了时间,为自己感到庆幸,觉得自己努力再努力,可以陪女儿到二十岁。

  ……

  愤怒结束,就是麻木和冰冷,再加上那个年纪,正好青春叛逆期,气性大,肖芥子再也不跟肖灿竹说话了,实在要交流,就在冰箱上留个条。

  考上大学之后,更是索性跟家里断了联,好像把这让人窒息的“根”给斩了,余生就能再次喘气似的。

  大学一年半,她发过两次病,一次是左手不能动了,持续了约摸10秒,当时,手里正攥了瓶饮料,瓶子脱手,落地砸了个粉碎;还有一次是骑车,骑在大马路上,突然看不见了,再然后,被一辆摩托车撞飞,耳边一片纷乱,听到喇叭声、尖叫声,还有骂声,那个车手骂她“你瞎啊”。

  她摔在地上,摔得眼前一片黑,以为自己真瞎了,后来模模糊糊,看到蓝天白云以及围过来的路人,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自己这病,事故率可真高啊,万一哪天死在外头,母亲也不在了,找谁来帮她料理后事啊。

  大二上学期那年,接到医院电话,说肖灿竹住了一年院,快不行了,请她赶紧回来。

  肖芥子又懵了,她连母亲什么时候住的院都不知道。

  她一路流着泪赶回去。

  那其实不是一家医院,类似临终关怀机构,里头住的都是被医院放弃的弥留者,肖芥子到的时候,肖灿竹已经陷入昏迷,留给她两样东西。

  一是亲手雕刻的,“灵蛇缠龟”的竹根印。据说肖灿竹小时候,家人知道她有这病,希望她能活得长点,于是为她栽下一棵竹子,寓意“灿灿青竹”。

  二是一封亲笔信。

  信纸上的字迹扭曲中带孱弱,应该是写信的时候,手已经没法活动自如了。母亲在信里叫她“小结子”,向她解释“没有一个母亲是为了让儿女遭罪,才生下孩子的。之所以生你,一是因为觉得这世界很好、很大、很有趣,想让你来看一看、走一走;二是抱有希望,也许医学进步了呢,你这一代,病就不是绝症,你就能安安稳稳地活很久很久了。又或许会有奇迹呢,世界充满了奇迹不是吗?妈妈遇不到,也许小结子能遇到呢。”

  肖芥子把信纸蒙在脸上,又流了很多眼泪,多到把信纸都打湿了,多到她恍恍惚惚间觉得,这辈子的眼泪差不多要流光了吧。

  遇不遇到奇迹她是无所谓了,她只希望母亲能醒过来,哪怕几分钟也好,她就能和母亲笑着说说话,那样,母亲走的时候,对她的最后记忆,就不会是断联、冰箱上留的字条,以及她固执、沉默和冰冷的脸

  肖芥子在医院里陪护了三天。

  这三天里,总有人窜进来发小卡、散传单,宣称什么“国手、大师、药到病除”,想想真让人愤怒,行骗的主意打这儿来了,连要死的人都不放过!

  然而让她诧异的是,真有人信,不在少数,而且,还不是愚昧迷信的那种,是走投无路、拼命洗脑逼着自己信。

  她就亲眼看到,有个老教授,以2000元/次的报酬,请一位气功大师前来“发功”,非常笃定地表示九次之后,就能见成效。还听见隔壁床给乡下的亲戚打电话,火烧火燎让赶紧抓癞蛤蟆送来,说是“神医”给开的药引子,个头越大的癞蛤蟆越有效,要是能重达一斤二两,那就万事不愁了……

  三天后的深夜,肖灿竹在昏迷中停止了呼吸,没能醒过来。

  医护人员赶来确认的时候,肖芥子失魂落魄般下了楼,一直往外走,不辨方向,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只觉得现在母亲走了,自己没来处,也没去处了。

  末了,在一处街心公园的水池边坐下来,水池子里蹲伏着一只乌龟,乌龟的头上、背上、身周,亮闪闪地散落着好多硬币。

  她记得母亲说过,蛇和龟这两种灵兽,都是保佑她的,她遇到了,准有好事。

  肖芥子趴在水池边,也不挽袖子,任衣服湿到肩膀,从水里狠狠抓捞了一大把硬币上来,指甲缝里满是抠抓的滑腻青泥。

  她对着乌龟,一枚枚地扔硬币,扔得咯咯大笑,热烫的眼泪流下来,就顺手抹掉,硬币扔完了,就俯身再捞,捞得浑身湿淋淋、滴答往下滴水。

  也不知道是扔到第几百次时,身后有人叫她:“肖结夏?”

  是个苍老的男人声音。

  肖芥子头也不回,也不觉得害怕:“什么?”

  那人说:“我认识你妈妈,她前阵子还清醒,我跟她聊过天,她那封遗书,还是我帮她摁着纸、看着她写的。”

  肖芥子回过头。

  大半夜的,这人黑大衣、鸭舌帽,还戴了口罩,完全看不清长相。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他向她复述信里的内容:“世界充满了奇迹不是吗?妈妈遇不到,也许小结子能遇到呢?肖结夏,送你一个奇迹,你要不要?”

  肖芥子不屑地笑:“既然认识我妈妈,为什么不送给她呢?”

  那人笑了笑,说:“她已经太迟了,回天乏术。再说了,她心里牵挂着你,有牵挂的人,就没法全心全力、只为自己去拼。奇迹,是需要虔诚对待的。”

  肖芥子冷笑:“这世上真有奇迹,也轮不到我啊。”

  那人回答:“这你就错了,你就算只是一粒尘埃……芥子还能纳须弥呢。你可能觉得,你的命运已经写好、摆在这了,不过我想说,你要是低头,只能看到你那双挪不动的脚。但你要是抬头……”

  “抬头怎么样?”

  那人说:“你抬头看看啊。”

  肖芥子愣了一下,忍不住抬头去看。

  这一晚,夜空居然很美,有散落的星,有朦胧的、成团的云,也有浩渺的,看不清玄虚的无穷远处。

  抬头怎么样?

  抬头能看到天。

第61章

  原来那人是陈天海, 肖芥子现在回想起来,都还挺感激他的。

  毕竟是在她绝处时、给她指路的人。

  她记得当时,自己很挑衅地说了句:“抬头有天是吧, 那行啊, 奇迹在哪, 你给我啊。”

  陈天海回答:“你这么说可就不懂礼貌了, 这世上,奇迹是有, 但为什么要给你、你怎么证明你配得上呢?”

  肖芥子一愣。

  之前的对话, 她只是悲伤之下、负气随意对答,奇迹云云, 也完全没当真, 但现在, 她突然意识到, 这老头没准是来真的。

  她再次打量他, 想把人看得更清楚些,就是可惜, 天实在是太黑了。

  陈天海问她:“听你妈妈说,你一直埋怨她, 说自己不想被生下来,是吗?”

  肖芥子说:“现在还说这个, 就没意思了。”

  生都生了,还能塞回去?都已经这样了, 考虑怎么好好活下去才是正经。

  “那我问你, 就以你现在这身体状况, 也许只能再活七八年。这七八年, 你要怎么活、活成什么样你才能满意、了无遗憾?让我猜猜看啊……”

  他一一例举:“有一份满意的工作?事业上很成功?交很多好朋友?中彩票, 一夕暴富?遇到一个真心爱人、只羡鸳鸯不羡仙?”

  肖芥子一直摇头:“不行!不行!不行!”

  陈天海笑她:“小姑娘,这都不行吗?人不能贪得无厌,很多人一辈子,能达成其中一两样,就已经很满足了。”

  肖芥子说:“就是不行。”

  如果她和其他人站起同一起跑线上,她可能也就无所谓了,平安活着就好,事业成功、一夕暴富、真心爱人,哪一样都是意外之喜,能让她乐得梦里都笑出声。

  但正因为不是,她起步就差了一大截,她不甘心。

  具体她说不上来,非要打个比方,像幼儿园里,老师给小朋友们发糖吧。

  有人只手一伸,就掬了满手的糖,她是巴巴伸了半天,双手空空,要靠自己到处去挖去掘,那么,她一定要找到很多很多,比其他人多得多,才能弥补老师漏过她时、她空捧着手的那种失望和不甘。

  她大声说了句:“给我一手烂牌,打出平局、输得不太惨,那算什么满意?除非打出大杀四座、前无古人的局,那才叫心满意足、了无遗憾。”

  这世上,谁不是拿身体做牌,入一场亿万人的大牌局?凭什么她就要先天不足、被牌拖累?

  怎么才能了无遗憾?

  不是给她换一手好牌就完事的,那是靠牌定生死。

  输赢在人不在牌,牌烂人不烂,能拿烂牌一路晋级,打出别人打不出的局,死了她也甘心,那才叫来一趟酣畅淋漓,了无遗憾。

  陈天海哈哈大笑。

  他说:“你这个小姑娘,有点意思。不过豪情壮志放大话,谁不会呢。以前,我孙子总说要当武林高手、华山论剑,实际做的,都是些撵鸡追狗的事。”

  边说边递了张传单过来。

  肖芥子看不清是什么,伸手攥住。

  “你去云南,扬金山一带,有个沙下村,村外头的窝棚里,住了一个没腿的老女人,叫姜红烛。你去找她,只说你有重病,看到传单寻过去的,想请她教你养石头,作为回报,你会陪在她身边、照顾她。”

  肖芥子一头雾水:养石头?养石头就能治病吗,怎么听起来比寻找一斤二两的癞蛤蟆还不靠谱?

  话到嘴边,却成了最实在的:“那我不上学了吗?不上学,我拿不到毕业证书啊。”

  陈天海说:“我只指条路,其他的你自己判断,也许那儿压根就没姜红烛这个女人,是我骗了你,你白跑一趟,又也许她根本治不了你的病,总之,我什么都不保证,你自己选,非要想回去上学,那也随你。”

  ***

  肖芥子实话实说:“红姑,我就是拿着传单找到你的,其他的,我真的都不知道。”

  姜红烛笑了笑。

  她说:“我以前的事,没跟你说过,因为不想说。现在想想,如果能找个人说,那也只能是你,毕竟,我身边没别人了。”

  “那时候,我跟‘人石会’斗得两败俱伤,最后,他们把我关进一座庙里,上古时候供奉梦魇神的庙,你一定想不到,是那种山腹中掏空的一处,一丝光都见不到,通向神庙的通道也曲曲弯弯的,像肠子一样。”

  “关我之前,那庙已经空置封存了几百年了,‘人石会’也没想到,进去之后,里面居然有虫子。”

  肖芥子轻轻舔了下发干的嘴唇,这些事,她几个小时前,刚听陈琮讲过,现在再听,依然有些骨寒毛竖。

  姜红烛伸出手,摸了一下毁容的左脸:“那些虫子,嘁嘁喳喳,密密麻麻的,被虫子咬过的地方,就跟被腐蚀了似的,先是疼,再然后发麻发木。‘人石会’那帮怂包,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的,留我一个人在那受罪。”

  说到这儿,她指了指自己的大腿根:“你看看我这腿。”

  肖芥子小心翼翼:“是被虫子……”

  姜红烛嗯了一声,语气平淡,像在说别人的事:“还不是一次,分了好几次,龟孙子,这是拿我当储备粮了……”

  肖芥子忍不住问了句:“可是红姑,你在那怎么过的,吃什么、喝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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