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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仙》 | TXT下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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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必多送。”
阴文明显放下心来,她正欲下台阶,邱绿一下子挽住了她蔚蓝色的衣摆。
“雪天路滑,帝姬放心,那夜的事情,奴只会当没看见。”
邱绿的心忐忑到直敲打胸膛。
那夜的事情,肯定有蹊跷。
大抵是阴文私藏了面首带来冬盈祭祀,但仅仅带个面首而已,并非需要隐瞒的。
阴文戒备到如此地步,一定有她的原因,邱绿也并非想要窥探,或是用此弱点威胁于她。
她只是知道,阴文一定还有未告诫完,却藏了起来的事情。
阴文态度本就模糊不定,若她也站到皇帝一派,要邱绿或明玉川在冬盈祭祀上走错了棋,那岂止恐怖万分。
她不怕阴文帝姬对她如何。
只要明玉川还含着一口气,她就绝对能赖在明玉川的羽翼之下过活,对此,邱绿有绝对的自信,明玉川绝对不会允许他的东西受到折辱。
便是明玉川是活在金云台里岌岌可危的废天子又当如何。
他是令人惧怕的疯子,邱绿是被疯子带在身侧的唯一的人,疯子还在,她怕什么。
她要活命,还要带着明玉川,她的羽翼活命。
阴文身型明显一僵,她那双犀利的凤目直勾勾的盯着她,好片晌,才弯出分笑意来。
“多谢绿的关心,”她轻声漫语,只是明显不如方才一般老神在在,“只是最好,还是先顾自己,本宫若是你,第一件事便是摘了那手环,好好的待在屋子里,等着出门呢。”
手环……?
阴文抬手,摸了摸邱绿的发,她声音轻且小,个子还比邱绿高上些,恐怕此举在外人眼中看来,甚至像是阴文对邱绿十分疼爱。
“你太聪慧,心性也好,你若是没被衣衣收了去,本宫都想将你揽在身侧留你效力,”她低头,一点点凑近了邱绿,那双犀利的凤眼透着某种狠厉,令人心起不寒而栗之感,邱绿紧紧咬住下唇,却梗着脖子与她对上视线。
听阴文轻笑。
“本宫已经帮你许多了,若本宫多舌一句,将你的脾性透露出去,绿觉得,是谁会要你的命呢。”
阴文勾了下唇畔,先行下了台阶。
邱绿望她背影走远,隔着一段距离,她觉察到有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起眼,便见身穿一身暗红色衣衫的阿殷正与他身侧的小厮站在回廊远处,也不知就这么盯着她瞧了多久。
少年郎一如既往梳着高马尾,穿身暗红色的衣衫,一张标志的少年面庞透着难言阴翳。
邱绿这阵子为了躲他杨家二人,不知废了多少功夫。
她紧攥着胸前的衣料,没有行礼,直接回了屋子。
她没什么可需要怕的。
只要明玉川活着,这些人便不可能伸出手来动她,杨家的人是不会对她善罢甘休,亲手送去的棋子却无法为之所用,杨家定想着法子想要诓骗到她,或是直接至她于死地。
可惜邱绿本就是个明白人,瞧得清其中利弊,真当谁是傻子?
她关严实了门窗,将第一夜回来时收起的灯笼拿出来。
若她的真实脾性暴露,谁会想要她的命?
不如说,谁会最期盼明玉川就那么烂死在金云台那座深坑里,再也爬不出来?
明玉川当日说她愚蠢,连酒都倒不好,又是为的什么?
邱绿吹着了火折子,将灯笼点燃,亮着金边的火光升起。
她摘了手环,坐在妆镜前梳妆打扮,静等着天子的传召。
第45章
夜间饭菜送来一次。
邱绿没吃,在屋内从下午等到华灯初上间,本以为今夜大抵不会来人,正因浑身紧绷感到疲累,准备歇下了,却听屋门从外被扣响。
她指尖一顿。
来了。
“是谁啊?”
邱绿扯着自己的大嗓门问。
“奴是天子身侧寺人,名唤时和,”外头,那不高的影子朗声道,“惠玉王不胜桮杓,近日又逢身体不适,天子特意要奴带绿姑娘去接送惠玉王下山。”
惠玉。
邱绿知道,那是明玉川的封号,不过因当今天子即位尚未坐稳,其他人还是更习惯唤明玉川为十二殿下。
这理由,邱绿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啊?奴知道了,”邱绿扬声回应,“大人可否在门口等上一等?奴添添妆再过去。”
外头人影一顿,“姑娘请便,只是勿要耽误时辰了,惠玉王身体不适,还等着姑娘去接呢。”
“奴知晓的,面见天子更要紧,烦请大人等等。”
邱绿一边说话,一边对镜望着自己的脸。
她的声音里有笑,眼里,面上,却一丝一毫的笑意都没有,指尖沾着从不涂的红口脂,往唇上攃。
得要那位天子放下心。
明玉川装疯装病,她就要装傻,不仅如此,还要装的这疯子对她一点都不好,她对这疯子没有半分情感,想要往外头爬,却不敢的样子。
天子对明玉川不安。
想要明玉川留在金云台那深坑里烂死,岂能容得下他身侧出了个敏慧人在?
万万不能被发现了。
邱绿盯着镜子,轻抿了下涂得猩红的唇。
不然,恐怕她会在这冬盈祭祀期间,死的不明不白。
*
老寺人时和穿着棉衣撑着帛伞等在外头,又打了个哈欠,抬头瞧着帛伞上头堆的雪堆,那么会儿功夫,又堆了一层,越发不耐烦了。
“真是自以为成了枝头凤凰,”左右狂风暴雪之间,道观门房严密,时和声音轻小,“挂到个残树枝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折了,还真以为自己蹦上枝头,要不说这人得见世面。”
“公公再等等,”少年穿着身猩红的狐裘,一头墨发高束,发尾绑着金铃,风雪一吹,晃荡着叮铃叮铃响,“那女奴是个机灵的,您看人看的最仔细,一会儿可要替殷仔细瞧瞧。”
杨殷是杨家嫡子,尚未及冠便得天子信赖,将来不知有如何大成,听他如此说,寺人也笑起来,“阿殷公子都没瞧透的,奴怎会比阿殷公子看的更清楚呢?”
“那女奴,一开始便含着股小家子气的机灵,”阿殷一张端正秀丽的脸露出几分笑意,“一会儿您仔细瞧瞧,若她有半分刻意装蠢——”
阿殷对时和轻轻摇了摇头。
“知道的,杨公子便放下心罢,”老寺人叹出口气,在风雪中道,“虽要奴说,直接斩草,才最干净利索。”
“若真如此轻易,倒是都省了麻烦,”杨殷道,“陛下根基未稳,贸然行动,恐后患无穷。”
杨殷面色阴沉,
“左相怜惜十二,可恨十二惯会装模作样引他人同情,我日前留在冬盈殿,就因有左相看顾,十二连口多余的酒都没喝几口,本要瞧十二露出马脚,吓得他继续在金云台里苟且偷生,谁知此次恐怕反长十二志气,多少人同情怜悯他,那群蠢材,看了都要我怒气。”
“左相胆大包天,不过是因十二为楚国公主所生,身份高贵,陛下半奴不可堪比,”时和冷笑,
“楚国如今苟延残喘,窈姬那毒妇当年因嫉妒毒害妃嫔,又给亲生子投药装可怜欺骗圣人,桩桩件件都是砍头死罪,左相糊涂,窈姬曾装病弱引圣人怜惜,其子如今亦如是,被那么个恶女所生下的孩子能有什么志气可言?”
“他疯了——”杨殷盯着门内身影凑近,不吭声了。
时和老神在在,听到了推门声,只先望见一段桃红色裙摆跨出了门槛,女子穿着双绣祥云的步履,却像是夏天才穿的鞋子,似是将好东西都翻了一翻才翻出这么双不合时宜的漂亮鞋子。
她露出脸来,穿着身桃红配绿的鲜亮衣裳,外头披了件纯白色的棉斗篷,较比从前,杨殷第一次见她时,她胖了,也白了,一张白净又有几分润泽的面庞涂了些脂粉,唇上攃了红口脂,显得皮肤颇为柔嫩,眼角两腮都涂了浅浅的胭脂。
她生的可人,讨喜又温软的相貌,一双杏眼似是不大安分,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抬手抚着自己梳的不大入流的发髻,上头有支青玉簪,摇摇摆摆的,她朝他们笑,鞠了个躬,
“大人们久等了。”又抬头瞧了眼阿殷,朝阿殷笑了下子,才垂下头。
时和抬头与阿殷对视,都没瞧出什么来。
但你要说她蠢,这可半点儿没有。
这都快把不安分写脑袋瓜子上了。
这恐怕是发了疯的想要从金云台,从那疯子身侧蹦出去。
但你要说她多精明,那也没有。
身上不论是打扮,还是一举一动,都颇为俗套,透着股她这低等身份理应当会做的事情。
没见过什么世面,自以为相貌尚算美,穿着不入流甚至不合时宜的衣裳,戴着压箱底的贵重发饰。
这种女子,时和在皇城里头见多了。
阿殷蹙了下眉。
这一切明明十分理所应当。
谁会乐意跟着那个疯子,便是这绿奴一开始买她时,心性表现得颇为反骨,后来入了金云台,被那疯子整日得到的繁华迷了眼,跟着越发不安生,想着快快离开那疯子身侧另攀高枝儿,这再正常不过。
可他偏偏就是有些放不下心来。
邱绿被时和迎着上了辆小马车,阿殷正愁自己要不要上去,便见马车帘子掀起来了,那女子睁着双黑白分明的杏子眼,正坐在里头瞧着他,满眼希冀的样子。
阿殷:……
他对她笑了下,将帘子从她手里扯出来,走到马车一侧,“启程吧。”
马车一路顺着坡道上山。
邱绿心跳的极快,待到了冬盈殿,邱绿刚下马车,手里带着的灯笼便被迎面吹过来的风给熄灭了。
雪在山顶处,堆了厚厚一层,身上穿的薄,邱绿越发冷了,她单薄的绣鞋被雪水很快淌湿,脚又冰又冷,爬上台阶,便望见上头一架不大的轿子,正在冬盈殿外,天子没在,倒是那名唤琼姬的宠姬带着仆从正侯在马车边,似是在对马车里的人说些什么。
她时不时拭泪,邱绿走近了,却没觉出她心下有什么情绪,不如说,好似人造的傀儡一般毫无血肉,一张玉颜望着轿内的人,
“衣衣听姨母的,陛下是真心善待你,担忧你,你总是不去皇城看他,陛下伤心不已,你往后勿要那么狠心了。”
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