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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仙》 | TXT下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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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她甚至觉得,明玉川会去死。
不会带着她,不会带着任何人。
而是他自己,会去死。
他许久没有说话,由她抱着。
四下逐渐漆黑,外头,点上了在夜间晃晃荡荡的灯笼。
暗淡的光影渡进屋内,明玉川的指尖扣着她的手腕,低垂着眼,面上没有丝毫情绪。
——人。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感受着她皮肤的温暖。
人。
她是人。
“绿奴,你会离开我吗?你会走吗?你会觉得他人比我更好,便离开我吗?”
邱绿望着前方,她抱着他。
“如果你好好对待我,我就不会走,”她很诚实,也对此很坦然,“我无处可去。”
在明玉川的身边,她可以做主。
如今是乱世,奴隶不被当成人看。
她现阶段无处可去,这是事实,往后若有了金银,得了身份,准备的充足妥当,她才会想着远走高飞。
现阶段,脱离明玉川的身边做什么?她不是蠢货,换个地方被抓起来当奴隶吗?
她想要一日三餐,想要睡懒觉,她不想吃苦受罪,这些,邱绿都想得很清楚明白。
“我会好好待你,”他攥着她的手腕,一手抱着她,“绿奴,你不能再对我说那么过分恶毒的话,你不许嫌厌我,再有一次,我不会留你的命,我的身边不需要嫌厌我的人。”
他又在哭了。
邱绿感觉他的泪落在她后背的衣料上。
说不上来的奇怪。
“嗯……”
他无声地抱着她,攥着她的手腕不放。
邱绿逐渐都有些困了。
但他不说话,抱着她也不松手。
很久,久到邱绿的眼皮发沉,坐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腊梅花香,昏昏欲睡时。
她听到了明玉川的声音。
轻,且小。
“我讨厌,这样的屋子。”
这样的屋子?
邱绿的思绪像是被一根细绳拉回来。
道观的客房,昏昏暗暗,只余屋外有亮光。
说起来,和金云台倒是不同。
金云台内,所有殿宇都不许挂灯笼,唯一的灯笼,总是提在明玉川的手里。
她从前有问过明玉川为什么金云台不点灯,但是明玉川并没有回答她。
邱绿微微抿了一下唇。
“是因为屋子里很暗吗?”
他抱着她,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需要我去给你点蜡烛吗?”
他好像是怕黑的。
但是怕黑的话,为什么金云台却从不点灯呢?
“你等等我——”
邱绿从他怀里起身,想要下床去将蜡烛点燃,脚尖刚踏进绣鞋里,明玉川冰凉的手便牵住了她的手腕。
殿外光影暗淡。
他坐在床榻里,牵着她的手从下往上望着她。
少年墨发落了满身,穿着雪白色的长衫,耳垂挂金环,肤色在昏暗的夜里,显得越发苍白。
他冰冷的指尖牵着她,泛着绯意的凤眼微微上挑,却显得很可怜。
“别走。”
他声音轻轻的。
邱绿:……
她有些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呢。
哪怕邱绿是完全不在乎相貌,且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类型,都会独独拿他一个没有办法。
她微微抿起唇坐下来,他又过来抱住她,缠着她,与她额头贴着额头,离得很近望着她。
邱绿也感觉出,明玉川确确实实是身体不好。
怎么捂也捂不暖和,手脚冰凉不说,贴上来的额头也是冷丝丝的。
“绿奴,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又问她这种话了。
邱绿有些无语,微微起眼,却对上他黑到发暗的眼瞳。
“嗯……”
“说谎,”他浅浅弯起眼瞳,肤色过白,眼瞳过黑的缘故,笑起来总显病态,“人总是毫无长性,绿奴是人,绿奴也一样。”
邱绿忍不住与他对视。
她黑白分明的眼瞳十分澄澈,干净,像是永远不会浑浊的一方湖水。
“无长性,大抵是世人的本性,”邱绿不想对他说谎了。
他不蠢。
相反,好像太剔透,才会什么都知道。
“我不是圣人,所以我不会说什么永远。”
“绿奴可真是坦然,”明玉川面上的笑淡了,眼睛里却含着笑意。
“但绿奴逃不出我的身边。”
他双手往上,冰凉的指尖揽住她的脸庞,“我死的那日,会带绿奴一同下葬的。”
“我不会留下绿奴一个人的,孤零零一个,你会受欺负的,我不会放心呢。”
邱绿听他轻轻笑起来。
那夜,大抵是明玉川有通知今夜不用饭,所以并没有一个人来敲他们客房的门。
明玉川从后,宛若藤蔓一般缠抱着她,她失眠一阵,竟也昏昏睡了过去。
孤零零,一个人。
她一直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哪怕与自己的血亲们坐在一起,大家吃着相同的菜,坐在一张桌子面前。
她也一直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也早就习惯了,没有一个地方会容纳她。
进入睡梦中,乍然望见这座小小的屋子时,她思绪混混沌沌,以为是又梦到了自己小的时候。
她小的时候,总是穿的太破,那次因为在学校里被同学嘲笑殴打,回了手,就被爷爷奶奶关在乡下的小柴房里,一个人在那间小小的柴房里,从白天等到黑夜。
低下头,身上穿着的,却不是幼时从邻居姐姐家里拾来的破旧衣服。
而是层层叠叠,繁复贵重的锦衣。
殿内有浓重的药味,未点灯的样子,四下昏黑一片,用一道木门隔绝外界,殿内还立着巨大屏风,明明是偌大的殿宇,却显得压抑又狭窄。
殿外,有光影遥遥映进殿内,似施舍一般。
她看到自己伸出来的,纤长细瘦,且苍白的指尖,捻着一粒黑子,搁到面前的棋盘上。
殿内没有人。
‘他’在自己与自己下棋。
明明是这样昏黑的殿内,视线却能将周围的一切看的一清二楚。
夜视能力颇好为一点,另一点,也是这间殿内的一切,‘他’全都知道,全都无比熟悉。
不论是半月前搬来的绿叶,还是屏风上花鸟的图案,床幔上头垂坠着的短穗子……一切,‘他’都知道,都摸的无比清楚。
邱绿似背后灵,又似藏在‘他’身体里的鬼,清晰看着周围的一切。
白子输了。
‘他’纤白的手将棋盘挥了,不厌其烦般,又下起了棋。
直到不知不觉间,身畔传过来一阵馥郁的香味。
‘他’转过头,对上一面铜镜。
女人涂着凤仙花汁的指尖捏着这面镶嵌着珠翠的铜镜,光可鉴人的铜镜里,清晰映出男孩的面庞。
殿外映进的光亮浅浅缓缓,摇摇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