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谢知澜无比痛苦地捂住额头，墨黑的瞳仁像是淬了毒，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地砖，仿佛那地砖就是他痛恨的对象：“姜、幼、柠、我绝不会放过你！”

　　那狗仔显而易见背后靠山不小，能拿到这么多证据，说明对方进圈时走的是最顶级的人脉，而且从昨晚事发到现在没有用一个人查到他地址信息，谢知澜估计他背后的人早就打点好，根本不会让他们找到。

　　但姜幼柠就不一样了，她只是个没什么后台的小演员，家世公司都一般，而且之后也会一直在圈内工作，完全就是个毫无防备之力的活靶子。

　　他肯定只有退圈这一条路了，但是没关系，过去这么多年他早就赚到了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他会用足够多的耐心，去慢慢“报答”姜幼柠。

　　谢知澜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嘴角夸张地上扬着，面容极为狰狞可怖。

　　闻玉敲门半晌无果，便也暂时放弃了，她了解谢知澜，每次遇到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把自己关到密闭房间里谁也不见。

　　她叹了一声气，用自己手机打开直播接着观看，谢知澜可以逃可以躲避可以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可她不行，她必须得了解清楚他们的局面，以做出最合适的回应。

　　闻玉点进直播间的时候正好赶上谢知澜和郑昌说话调情的片段，她错愕了一瞬，立即明白了谢知澜刚刚那通癫狂反应的原因。

　　居然是这一次见面……

　　和谢知澜不同，闻玉听到那些露骨情话就仿佛在听下属做报告一样，脸上一点表情也无。社死又如何，事已至此，她更关心这视频对方究竟是如何得到的。

　　她完完整整看完了整场直播，又看完了对方发在主页的文件，连休息都来不及，立刻就开始撰写道歉信和退圈声明。

　　闻玉很清楚，谢知澜只有退圈这一条路可走，她没什么好犹豫的。

　　道歉的时机以及内容都十分重要，谢知澜作为这场公开爆料里受影响最严重的人，道歉信肯定也是最被人期待的，会有无数人来审判，她不能错一个字。

　　谢知澜完美了一辈子，这次是第一次留下瑕疵，虽然这瑕疵没法去除，但她还有道歉信这最后的武器，她会用一个完美的退圈声明给谢知澜打造一个尽量体面的离场。

　　虽然眼下正在编辑退圈声明，但闻玉却一点心情不好的样子都看不出来，甚至看起来还隐隐有些兴奋。

　　她有一个藏在心底很多年的秘密，她爱谢知澜，爱了很久，久到她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深到彻底无法离开。

　　她爱谢知澜，爱到可以为他跑遍各种犄角旮旯小山村只为拿下一个好剧本；爱到可以为了他的冲奖梦委身他人只为换取入圈资格；爱到可以帮他精心挑选最适合结婚的好妻子；爱到可以帮他寻找各式各样的情人。

　　她为他解决着各种各样的烂摊子，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只要他开心，她付出什么都愿意。她知道自己配不上谢知澜，也从来没敢肖想过和对方在一起，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她就心满意足。

　　在直播开始前，她试探地问了谢知澜一句，如果真的被曝光，他们俩就一起出国生活。这确实是最优退路没错，但也是她个人的私心。

　　谢知澜是台前演员得出国避风头，可她不用，她是幕后，就算口碑坏了，可工作能力在以前的人脉在，照样能工作。

　　她想和谢知澜一起生活，只有他们两个，她做梦都想。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想了很久的梦居然真的有实现的可能，可能老天也被她的心打动了。

　　刚刚在对谢知澜说这个提议的时候，她尽量用了平静的语气，看起来没有丝毫破绽，但谢知澜还是看破了她的真正目的。

　　是啊，她那么爱他，每天都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可谢知澜居然同意了，他看破了自己的私心，却没有戳穿，还默许她去做，这是不是说明他心里也有自己？

　　闻玉心中狂喜，面上却一点不显，还是十分冷静地等着直播开始，她怕自己看谢知澜一眼，就再也控制不住表情。

　　她知道，谢知澜之所以不反对，其实更大的原因是他习惯了自己的照顾，也十分清楚自己不可能背叛他，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全心全意不求回报对他好的人。

　　但他这次判断错了，她骗了谢知澜，直播开始前她并没有完全说实话，其实老胡的联系方式她查到了，虽然很艰难，但在凌晨的时候她还是得到了那封写着老胡联系方式的邮件。

　　只是她得到之后没有联系对方，而是默默将电话号保存到备忘录里，随后删除了那封邮件，对谢知澜说她没查到。

　　她确实想让老胡能顺利爆料，但她不是想害谢知澜，她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她想了太久，已经是心病了。

　　只是联系方式而已，对方可能连电话都不会接，不一定就能改变结果，她这样安慰自己。

　　昨晚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闻玉的反应和往常并不二致，立刻让下属去查老胡信息，以及准备公关稿，她是想解决掉这次危机的。

　　但是在等待的过程中却逐渐发现，这好像是她等了很久的机会，一个真正可以让她和谢知澜在一起的机会。

　　她以为自己会犹豫到见到谢知澜的那一刻前才能做出决定，实际上她连一秒都没有犹豫，删除邮件的时候她的手是抖的，但她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痛快。

　　为谢知澜做了二十多年的事，这一次，终于是她为自己做事了。

　　闻玉飞快地敲着键盘，一行行文字落下，很快组成新的一段，她熟练到仿佛提前背诵过，不到二十分钟就写完了道歉信和退圈声明的全部内容。

　　她调整好格式，又在心中慢慢默念校对，力图将稿件做到完美。

　　卫生间的门在锁了许久之后突然打开了，谢知澜一脸平静地走到闻玉身边，看着她撰写道歉信，全无之前癫狂的模样。

　　闻玉全身心投入写稿，也因此没听到谢知澜的脚步声，一抬头突然发现对方站在面前看着自己，眸色幽深而冰冷，心中猛然一跳。

　　“怎么了知澜，你还好吗？”闻玉看不出谢知澜现在是什么状态，曾经每次心情不好他都至少会把自己锁个半天，这次居然这么快就出来了，还用这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

　　难道他怀疑自己了？

　　谢知澜又注视了闻玉几秒，几乎要把她盯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才收起视线：“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一个很有趣的事。”

　　闻玉将信将疑地点头，她做了心虚的事，终归还是不敢看谢知澜，等这事彻底解决就好了，那样她的心病也会解决。

　　“你在写退圈声明吗？”谢知澜沉默了几分钟后又突然出声。

　　闻玉被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谢知澜现在看起来总觉得阴森森的，她不知道到底什么原因，此刻也无心多问，只想快点改完稿子发出去，便点头：“对，我在修改，快写好了。”

　　“辛苦你了。”

　　听到这句和以往别无二致的回答，闻玉心中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回他不辛苦，就听他接着道：“退圈声明可以发，但我不会跟你出国。”

　　闻玉一顿，猛地抬头：“为什么！”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是多么急迫，她只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才要实现的梦好像又要破碎了，急切到直接站起了身：“知澜，为什么？出了这事你以后在国内会很不方便的，为什么不出国呢，你刚刚不还同意了吗？”

　　谢知澜不紧不慢地扫了她一眼：“你这么急干嘛？搞得跟今天过来就为了商量怎么出国似的。”

　　谢知澜说者无意，闻玉这个听的人却心中警铃大作，谢知澜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试探她？

　　“我又没说永远不去，只是暂时去不了，我还有事要在国内完成。”谢知澜冷笑一声，阴郁的脸上逐渐染上暴戾。

　　闻玉心下稍霁，问：“什么事，只能在国内做吗？”

　　“只能在国内。”谢知澜点头，暴戾的眼中隐隐藏着兴奋，“我要让姜幼柠那个婊.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闻玉讶然，她万万没想到谢知澜留下来居然是为了找姜幼柠报仇。也是，他这次出了这么大一个丑，出道到现在一直顺风顺水，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只是为什么只有姜幼柠？

　　其实闻玉甚至没把姜幼柠放在眼里，虽然她知道事情的起因是姜幼柠在直播里说的一句话，但那句话对他们几乎没有产生多少影响，反倒是对方为此身陷囹圄。

　　真正让谢知澜栽跟头的，是老胡，没有他手上的证据，谢知澜不会输得这么惨。

　　老胡在直播里确实说了感谢姜幼柠，但在她看来那只是套话，甚至对方故意推姜幼柠当靶子吸引火力也有可能。他手上有实锤证据，哪怕这次不发，早晚也能致谢知澜于死地。

　　所以真正害谢知澜的罪魁祸首其实是老胡，怎么他对此人半句不提，只盯着姜幼柠不放呢？

　　“你不打算收拾老胡吗？”闻玉问了。

　　谢知澜看她一眼：“你不是说找不到？”

　　闻玉心中又一跳，她现在心虚，总是会不自怀疑谢知澜是不是在试探她。

　　“昨晚上……时间紧，所以找不到，但之后有大把时间，努力找肯定能找到的。”

　　谢知澜也没在意她的奇怪反应，点头：“我知道，没事，想收拾那个死狗仔的肯定不止我一个，他不缺人，我更好奇这个姜幼柠。”

　　“你不觉得，看她那张脸对你匍匐认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吗？”

　　“……这样啊。”

　　闻玉不自觉咬起嘴唇，她只要一焦虑就爱做这个动作，虽然此刻她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心却已经降到谷底。

　　她听出谢知澜话里的意思了，她太了解谢知澜，过去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怎么会听不出谢知澜语气里的狩猎意味。

　　谢知澜这是把姜幼柠当做下一个猎物了。

　　她就知道，谢知澜当初果然没彻底死心。

　　其实金梅奖群访直播不是姜幼柠第一次扫谢知澜面子。

　　第一次，是在《成家往事》拍摄期间。

　　《成家往事》是一部年代群像剧，以谢知澜扮演的成家大哥为中心，讲述了成家一家五口的故事。

　　在原定剧本上，成家五口都是主演团的一员，虽然其余人剧情肯定不如成家大哥那般绝对吃重，但是都有自己的完整成长个人线。

　　整个主演团里只有姜幼柠是老老实实面试进的组，剩下的谢知澜是很早就定好了这个本子要冲奖，其余的也都是被资方直接敲定的。

　　谢知澜看到姜幼柠的第一眼，就觉得很对他胃口。

　　他虽然对外形象一直是气质如玉的温和前辈，和妻子结婚六年也从未红脸，是出了名的模范夫妻，为人风评口碑极佳。

　　但实际上私底下过得极为糜烂，甚至男女不忌，他为了资源奖项委身屈服于别人，又用手里剩下的边角料逼别人屈服于他，好像这样就能缓解心中的不甘。

　　他出手大方又狠辣，名气起来后更是不缺人脉，会用好资源吸引对方上钩，也会留存证据让对方不敢开口，更别说还有闻玉帮他善后，这么多年从未失过手。

　　可他偏偏在姜幼柠身上栽了跟头。

　　那个时候的姜幼柠还是一副干净清泠小白花的模样，说话温声细语，为人也礼貌乖巧，更别提她那张脸，他看了就很喜欢，进组后便有意无意制造很多接触机会。

　　结果姜幼柠看着不声不响，居然滑的跟泥鳅似的，谢知澜几次出击都失败，连手都没握到过一次，姜幼柠对他话里的暗示也一并装傻充楞。

　　谢知澜没什么耐心，想直接硬上弓，结果姜幼柠居然真的就绝不出组，一直保持拍摄基地和酒店两点一线的生活，回酒店也永远和一大堆人一起，不给他任何私下出击的机会。

　　他当然看得出来对方在防他，百般不得手不禁恼羞成怒，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他让导演删掉她的戏，也不全都删，但只要是能展示人物正面性格的，通通都删干净。导演是郑昌挑的，对他唯命是从，自然说删就删。

　　他又把自己想改姜幼柠剧本的意思透露给组里的其他主演，那些人也都是人精，立刻领悟到他的暗示，主动瓜分了姜幼柠的戏。

　　其余主演虽然不知道谢知澜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既能白得戏份，又能结他个人情，自然是配合得很。姜幼柠的戏被改完之后变得少得可怜，原本是主演团之一，改完后连特出配角都不如，不是当背景板就是尖叫和发疯。

　　谢知澜本以为，自己都逼迫成这样，姜幼柠肯定会乖乖屈服。结果还是没有，她就像没脾气的泥人一样，无论他怎么逼迫她都一副温和恬静的模样，戏份全被删了也毫无怨言。

　　她肯定知道这一切都是谢知澜做的，却还是能在剧组里碰上面的时候打一个不出错的招呼。

　　甚至最后还趁着谢知澜临时离开剧组出外务的时候逃回公司去了，谢知澜回来后暴怒质问导演，导演却说姜幼柠因为修改之后的戏份太少，其实早就杀青了，只是一直没离开剧组，现在肯离开了他也没理由拦。

　　谢知澜那个时候还很注重自己的形象，况且他就是手再长也不可能伸到对方公司去，最后只能不甘心地咽下这口气。

　　后续《成家往事》播出时，他也让导演把姜幼柠的名字从宣传队列上删掉，不给一丝曝光机会。

　　他知道姜幼柠一直不温不火，但既然对方这么清高，看不起白送的资源，那他也不介意让她更“干净”一点。

　　再次见面就是在金梅奖后台了，本来姜幼柠是没资格来金梅奖的，谁知突然在金梅奖前夕意外大火，导演纠结过后还是来请示他希望能带上，多少蹭点，他想了下，发现很久没见，还真有点好奇她的现状，便同意了。

　　没想到姜幼柠过了一年居然变得这么惊艳，以前他就知道姜幼柠长相不俗，只是被妆容压住了，但是没想到换了妆造的她居然美得这么惊人，而且和过去是完全不一样的风味，看起来更让人有征服欲，于是他心中又忍不住蠢蠢欲动了起来。

　　然而姜幼柠脸变美了，人却依旧和以前在剧组时一样滑不溜秋让人讨厌，连那个叶秋秋都知道走红毯要多蹭一蹭他这个流量高的人，走着走着就会主动挽上来，姜幼柠偏偏走得飞快跟赶集似的，他又没找到搭手机会。

　　红毯之后的重点是颁奖礼，他便没再分心思出去，只不过典礼结束后的群访他专门留了个心思，围追堵截硬是把姜幼柠给拦住了，心想着散场了必须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