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他指的是他留下的那片雷胆。

　　从结果论起来，荼靡承认，若非是他，她也不可能得到足以要挟白凛的把柄。

　　这昊海的本事确实大，竟然什么都算到了。

　　“这最多也算我们扯平。”荼靡道，“我说了，仙山护不得你，我也帮不了你。”

　　“怎会帮不了。”昊海道，“你方才既然提到了魂相，便该明白，只要无人能识破魂相，就无人能找到我。”

　　荼靡忽而察觉了他的意图，警觉地看着他：“你何意？”

　　“你先前不知道自己是半仙，当然也不知道凡间精怪认不出你的魂相。可你仍大摇大摆四处做那生意，我想，你倚仗的，就是那白玉芰，可对？白玉芰乃混沌中的灵根所生，凡间和天庭的条条框框都管不着它。故而你敢胆大妄为，用它来遮蔽魂相，伪装变化，从不怕被人认出来。若非遇上白凛那等上神，只怕寻常神仙也无可奈何。”

　　说罢，他凑上前：“你借我一片花瓣，助我度过难关，我必不负你，如何？”

　　不得不说，这昊海确实见多识广，连白玉芰的本事都知道。

　　荼靡道：“我凭什么帮你。”

　　“就凭你来找我。”昊海道，“你想知道辰元珠的事，不是么。”

　　荼靡冷笑：“我是来找你讨钱的。那一万灵金，你给了又收了回去，如今竟还有脸来找我。”

　　“提到此事倒是正好。”昊海随手将一只沉甸甸的包袱放在荼靡面前，微笑，“我只是喜欢当面钱货两讫，你看，我这不就送来了。”

　　*

　　身为南海仙翁的弟子，荼靡听说过许多的神器。

　　对于荼靡而言，它们甚至并不像凡间想的那样遥不可及。

　　比如，可洞悉万事万物的神器通天鉴，就在南海仙翁的玉阙之中；比如，可随心变化，随意驱动的神器白玉芰，当下就别在荼靡的腰上。

　　不过，它们都并非全能，其实算不上真正的神器。

　　一直以来，荼靡也一向觉得，世间没有什么全能的神器，否则只要有一件便可以抵过所有。

　　知道她从昊海口中得知了辰元珠。

　　它是上古神祇，万物之母女娲所创。

　　所谓神祇，是比上神们还高的真神。

　　混沌之初，神祇们合力开辟天、地、人三界。创世之后，他们因为耗费了过多的神力，选择了从此沉睡，魂游太虚之境，将三界交给了侍奉他们的上神。

　　上神们于是在天界开创天庭。至此之后，三界由天庭统治，践祚至今。

　　不过，创造了万物的女娲，并不想放手让三界自生自灭，在沉睡之前，将自己的神力筑成了一样神器，便是那辰元珠。

　　它可启天灭地，逆转一切，若论神器，辰元珠乃首屈一指。

　　但知道它的人并不多，一来，这等重器，天庭从来不希望有太多的人知道；二来，就算是天庭里的上神们，也灭有谁真正的见过它。

　　“连上神也不曾见过？”荼靡狐疑道，“那便说不定是个伪说。”

　　昊海从袖子掏了掏，将一样物什放在案上。

　　荼靡看去，只见此物表面光滑，通体洁白，像是从一块被摔碎的玉璧上取下来的。

　　“这是何物？”她问。

　　“经纬司南。”昊海道，“辰元珠这等重器，女娲也知晓其利害，未敢让它轻易现世。要找到它，只能用这经纬司南。”

　　荼靡将信将疑，将那碎片看了看。

　　“这便是那经纬司南？为何成了碎块？”

　　“这便要怪白凛的父亲靖厄天尊了。”昊海叹口气，道，“他当年为统治天庭，聚众反叛之事，你定然也已经知晓。那场大战到了后来，他见天庭一时不可得胜，就打起了辰元珠的主意。这经纬司南，就是在抢夺之时，被击成碎块，随着天漏的洪水冲入凡间，四散各处。这一块，便是我无意中得到的。也是由此，我才得知了辰元珠之事。”

　　荼靡仍然觉得这话属实骇人听闻。

　　“我凭什么相信你。”她说。

　　“南海仙翁的玉阙，不是有许多天书典籍么？”昊海道，“你若有心查，应该能看到。”

　　*

　　这些日子，荼靡时常会到通天阁里，尝试问出自己身世的线索。

　　看守的池明看见她来，也不阻拦，放她入内。

　　荼靡站在通天鉴面前，犹豫了片刻，说出了辰元珠三个字。

　　通天鉴中白雾茫茫，无所变化。

　　荼靡想起南海仙翁说的，通天鉴对于它铸造之前的万事万物，皆无可奉告。于是，她从袖子里拿出了昊海给自己的东西，那所谓的经纬司南的残片。

　　等她摆在通天鉴面前，问它这是何物的时候，通天鉴里映出了流动的瑞光。

　　未几，一只司南出现在瑞光之中。

　　司南也是上古已有的器物，凡间的人们根据传说塑造，多以木、铁之属制成。但做出来的司南，不及罗盘精确，故而在凡间，司南一直活在传说之中，从来无法实用。

　　可荼靡看到的这只司南却不一样。

　　它通体洁白，暗光流淌，说不上像云母还是玉，一看就并非凡物。那方形的盘上，没有任何镌刻，只在正中有一只像勺子一样的物什，晶莹剔透，有长长的柄。

　　荼靡看了看手上的残片，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跟盘体同样的东西。

　　瑞光浮动起来，那经纬司南突然迸裂，如爆开的烟花一般，照亮夜空，从天四散。但那些光华一闪而逝，随着天漏降入人间的倾盆大雨，消失在黑沉沉的暗夜之中。

　　整件事没头没尾，但荼靡知道为什么。

　　南海仙翁也曾经告诉过她，通天鉴里不会出现任何与靖厄天尊及其党羽的事，而这经纬司南，就是在靖厄天尊搅起的天庭大战中被毁坏的。

第二十九章 往事

　　可惜，当荼靡还想再看看那些碎片都到了何处，池明突然出现。

　　他告诉荼靡，南海仙翁有令，这通天鉴是天庭的重器，一般人不可接近。纵然南海仙翁如今肯让她来，也只许她查问身世相关之事。

　　“我问的就是身世相关之事。”荼靡理直气壮。

　　“哦？”池明不为所动，“你可将想问的事先想师父禀报，师父许了，我自会让开。”

　　荼靡：“……”

　　她知道池明冷面无私，就算自己死缠烂打也一点用处不会有。

　　至于南海仙翁，荼靡若敢拿着这碎片去问他，便要扯出昊海。自己那一堆瞒着他做下的事可就再也藏不住了。

　　荼靡无法，转而投入玉阙的藏书之中。

　　这一回，她收获颇丰。

　　她边翻边想，怪不得南海仙翁明明有了通天鉴，却还要大费周章地搜罗这些多书籍来。这些书籍虽然翻找起来麻烦，却不会受那什么靖厄天尊的约束，动不动这个不提那个不提。关于辰元珠的事，有记载的地方确实不多，只在一些天庭典籍上有只言片语，但它牵扯出来的事，足以让荼靡惊诧。

　　如昊海所言，辰元珠是女娲神力所化。

　　此物神通广大，可重造天地，扭转乾坤。能力越大，也自然越是危险。为了确保此物用在正道，避免落入心怀不轨之徒手中，女娲自创了一片隐界，将辰元珠藏匿其中。

　　这隐界，有个专门的名字，叫做清墟。

　　如女娲这等上古神祇变化出来的隐界，远非凡人和当下的神仙们能力可及。唯一能够指路的。就是经纬司南。

　　当年靖厄天尊作乱的时候，曾经想到了辰元珠。

　　由于辰元珠非同小可，天庭一向不敢小觑，将能找到辰元珠的经纬司南交由青女保管。

　　青女进入太虚之后，看管青女道宫的，是紫英仙人。

　　靖厄带领着一众厄逆偷袭道宫，紫英仙人奋起抵抗。虽然天庭增兵及时，靖厄没有得逞，但经纬司南却在混战之时碎裂，落入凡间。而紫英仙人也被指勾结靖厄，没有保护好经纬司南，致使其落入凡间。

　　那些指责的人认为，如果厄逆将所有的碎片收集起来，就无异于将这等神器交给了厄逆。

　　而面对诸多猜疑和指责，紫英没有辩解，而是一夜之间消失不见，成了天庭中最大的谜团。

　　——“……在我看来，她并非靖厄天尊同道，更不会参与反叛，祸害生灵……”

　　——“……我当年也曾为她奔走，希望能还她清白。可有许多被天庭抓捕的厄逆言之凿凿，指认紫英白靖厄天尊同谋。她亦从不辩解，被人指认之后，就遁走下界，直至被天兵追捕无处藏身，最后自尽于东海之上。”

　　南海仙翁的话犹在耳畔。

　　荼靡的心撞着胸口，心绪起伏。

　　*

　　再回到自在居，堂上仍有几个酒客在闲扯谈天，昊海却不见了。

　　“他吃了些酒，就到客房里去歇息了。”阿娆说，“他还说，你若要找他，就去地字第三间。”

　　一个魔头，非要装作凡人的样子，喝点酒就要醉。荼靡腹诽着，往客舍走去。

　　地字第三间，是个单间的厢房，不大，专门租给那些好不容易来到伏龙村，上山无门，却又舍不得走的修士们。

　　门没有闩，荼靡推门进去，就见昊海正躺在榻上假寐。

　　听到动静，他稍稍睁眼，看到荼靡，毫不意外。

　　“来了。”他微笑，“还不到两日。”

　　“你一直在等我。”

　　“我到这岛上来，就是为了见你的，不等你等谁。”昊海的声音温柔，不知道的，兴许会以为他在哄情人欢心。

　　他从榻上起身，外衣松松披着，长袖飘逸，闲适慵懒。

　　“想喝什么？茶还是酒？”

　　荼靡没答话，只看着他：“你来这里的事，我不会告诉师父。你走吧。”

　　昊海回头看她一眼，从茶壶里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

　　“哦？”他说，“为何？”

　　“道理我先前都说过了。”荼靡道。

　　“可你还是下山来，亲口告知我。”昊海不紧不慢道，“想来，你到玉阙去过了。”

　　荼靡不否认：“去过了。”

　　“那辰元珠，你不感兴趣？”